沈荔偶尔怀疑他是不是偶像包袱很重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有些端着?。
但?端着?端着?,就浑然一体,倒也难得在人?前露出这样?的疲态。
“太子殿下,这是累了?”她问,“要不要叫人?送回去歇息?”
太子睁眼?,盯着?檐下飞鸟雕纹片刻,慢慢开口:“......只是最近太忙了些。”
又补充道:“觅州知?府犯事被判,父皇命我暂领。”
他想?了想?,轻轻摇头,却?又笑道:“只是有的事,和书上学来的,还是太不一样?。”
作为太子,他的政治任务在这之前只是熟记、领会学问经典,再就是在一些典礼上走走流程,确保礼仪完善圆融。
即便父皇教诲,大多也是如何在朝堂势力之间周旋、平衡,以最小的代价,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执以前还从未接触过这样?繁琐,细小的政务,实在是有些......
沈荔想?了想?,多少也懂了。
虽说太子一向?接受最顶级的皇权教育,但?那都是教他怎么做皇帝,怎么摆布人?心、权衡势力,大开大合,很是抽象。
但?恐怕没教过他,该怎么处一头疑似无主的牛,到底是归村口王二,还是归村尾张三。
自然,若他顺利登基,有的是人?帮忙处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若自己没有这样?的判断,又如何确定?臣下的能力和重心?
她当然不会插手皇帝教儿?子,况且她自己也不会。
沈荔对自己,总是看得很明白,便只是笑着?拍拍少年人?的肩,鼓励他:“既然是陛下旨意,那肯定?大有深意,殿下只管去做就行了。”
她说得直气壮:“总之,不是还有你?父皇兜底吗?”
李执被逗笑:“我看你?也很累。一直在这院子里,都没怎么回驿站。”
“楼小凤可是抱怨了很多次,说是想?约你?一起?上街逛一逛江南集市,却?找不到人?。”
他神情温和,难得有些打趣:“要孤来说,酿酒一事不必急于一时,偶尔休息两天也无碍......”
他正说着?,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女声?扎来,将两人?冷得脖子一缩:“烹饪也好?酿酒也好?,都是持之以恒才能见到结果,若是把每一天都看得轻飘飘,今日事堆到明日,明日事堆到后日,那又如何坚持?还有何成果可言?”
沈荔眼?睛都瞪圆了,干巴巴地眨了眨。
她师傅还、还真挺厉害的,这可是太子啊......
沈荔自己不怕,那是天生现代人?,骨子里就没有这根弦,而且回家一事已有曙光。
但?她总不能不能替池月不怕,于是帮忙打圆场道:“我师傅......就是为人?比较严肃,对我要求很高,望女成凤嘛。”
李执是个温润性子,也不在意,笑道:“自然,我父皇也是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怎的,也许想?到了彼此被长辈压迫的情形,居然还有些惺惺相惜了。
池月冷哼一声?,懒得插手青年男女在这儿?引为知?己,扭头就走。
“沈掌柜的师傅,倒也是性情中人?。”李执若有所思道。
沈荔扭头看他:“殿下这话,是认为我也是性情中人??”
“自然。”李执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察觉酒意上涌,“若非如此,怎能随心所欲不逾矩,想?笑就笑,想?怒就怒?”
他的玉冠微微有些偏移,黑发散碎,落在额前颊侧,让人?很有些拨弄的冲动。
尊贵克制的上位者,难得流露些脆弱茫然来。
沈荔想?了想?:“逾不逾矩,其实并不好?说。若按旁人?的规矩,我也许已经逾矩太多。”
“就算只说我自己的想?法,也不能说所作所为毫无约束、放肆洒脱。”
就像是现在,被困在莫名其妙的异空间里,只能靠赚钱回家。
要说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当然是回去将那无辜错失的米其林三星拿到手,只可惜不能。
她忽然一笑,手指点?点?自己下巴,又隔空指了指李执胸口,“只是,规矩可以约束我的行动,却?不能约束我的心。”
同李执说着?,她却?觉得自己眼?前也清明许多:“......即使难免遇上身不由己的情况,却?不能让自己的心也跟着?迷失了。”
“这恐怕很难。”李执喃喃。
“当然。”沈荔抬头,看向?空中弯月,“但?这就是能成事者,和不能成事者的区别所在。”
李执偏头,眼?眸因酒意而微眯,像只打盹的猫:“看来沈掌柜也有坚决果断的一面。”
沈荔点?头:“倒是你?们,总认为我好?说话,这可不行。”
她板脸,伸出手去:“今日不请自来,酒菜更?贵,二十两银子,拿来吧?”
李执低笑几声?,却?越来越不受控,笑了半晌,才从袖笼摸出一锭银子:“要不是今日凑巧,我恐怕就要被押在这儿?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将银子塞进沈荔手中,“我总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但?其实......”
他忽然闭口不言,抬手举杯,脸上浅浅的茫然神色如潮水退去,轻笑之间,又复归那神像般岿然不动的尊贵俊美:“此后心中困惑,我会时时想?起?沈掌柜今日所言。”
“若是仍不能解,是不是可以上门,请沈掌柜解惑?”
沈荔点?点?头,心想?这等美人?来找,也不算坏事:“自然。”
转眼?又想?起?什么:“一次十两!”
李执一愣,倏尔大笑:“好?,一次十两,必不会少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