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是个反应很机敏的人, 除了他感兴趣的事物, 一切外?物都很难入他的眼。
但这时的他,却敏捷地?体味到了沈荔话里的意思。
不要表现得像是为了得她芳心?, 才选择去建功立业一般。
叩问己心?,难道没有她,以?楼满凤自己的本心?,就不想做楼知怯那样?的将军,军功满身,受人尊崇?
又或者,去做魏桃那样?智珠在握的商行之主,抬抬手?指,就是几?十上百万两白银的交易?
也?许世间有那样?并不在意建功立业、不欲立己立人,心?思豁达之人,但楼满凤清楚,他并不是。
正因?为不是,所以?崇敬父亲的伟绩;正因?为不是,所以?钦佩母亲的筹略。
正因?为不是,所以?对举手?投足间,既肖父又肖母的沈荔,怀了不可言说的爱慕之心?。
所以?,又何必用她做借口?
明明是他楼满凤有野心?,难道羞于直言,却非要拉上沈姐姐做挡箭牌吗?
只是沈姐姐心?慈,没有将话说的那么难听,但其中?含义却不言自明。
楼满凤脸颊登时一热。不用沈荔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形容必然狼狈,面庞通红。
他敢发誓,至少开口前,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此处。
毕竟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以?别人为借口来遮掩自己的欲望,是很不体面的行为。
但内心?深处,十几?年的人生长河铢积寸累,难道没有堆垒起那样?的想法?
即便只是一瞬?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即便是纨绔,也?有纨绔自己的圈子。
若说书?生圈子讲究寒窗苦读,武将圈子讲究沙场拼杀,那么纨绔圈子就讲究一个肆无忌惮。
谁最无能,谁的家世最能撑得起他的无能,谁就是最有脸面的纨绔。
他楼满凤在纨绔圈子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懒散惯了。
人人都恶他无能,却又羡他有这个家世,足够他无能。
突然要找些门路立起来,做个合格的侯府世子,岂不让人耻笑?
要是沈荔亲口允了,他哪怕中?途易辙,也?算师出有名?。
为了心?上人博取前程,总不是那等为了清高名?望,否定旧日自己的虚伪之辈。
但这样?遮遮掩掩,难道就不虚伪了吗?
难道就不狼狈了吗?
这一问如石破天惊一般,点在楼满凤脑海里。
好在,他绝非不敢面对自己的人。
若是一叶障目,便将叶子丢开;若是目不见睫,那就与能见他、知他、教他的人,再走近一些。
楼满凤抬头,眼睛极亮,明亮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
小世子容色动人,一笑起来,就如皮毛最为顺滑的火狐一般明艳靓丽:“多谢你,又指点我?一次。”
沈荔手?指摩挲茶杯:“是阿凤自己想得开。”
她话里虽然留了余地?,但直来直往,意思很明确。
若是寻常男子,被这般驳了面子,哪里还会有好脸色?
如此洒脱,如此胸襟......
她饮下一口茶,一手?托腮,在窗外?日光下欣赏楼满凤红晕未退的妍丽侧颜。
的确是个很乖的孩子。
*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附着耳朵在外?边听,楼满凤跟她的谈话刚告一段落,就有人敲门请她去魏桃所在之处。
等她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除了魏桃并没有别人,先前那些百花齐放的娇客,一时之间都不见了。
“有几?个小姑娘嚷嚷着想去府里的湖边看?景,我?就让管家带她们去了。”魏桃说,“我?年纪大了,就不跟她们闹腾了。”
楼满凤上来就是一通甜言蜜语:“娘,您这是什么话?任谁看?了,您也?是待字闺中?的年纪”
沈荔险些被他呛到。
若说魏桃的容貌,的确保养得宜,说是二十出头也?有人信;
但她那一身气势巍然,若非当家做主多年,是养不出来的,跟待字闺中?四个字一凑,多少有点幽默过头。
不像她,魏桃反正是听习惯了,任由?他在旁边捶着腿,招手?让沈荔在自己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沈荔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这是谈生意之前必要经过的一番折腾。
果然说了几?句天气、花园、女?孩们的衣裳之后,魏桃便直接切入了正文:“方才我?见你拿的那口脂,似乎是很新鲜的玩意儿,此前我?从未见过?”
沈荔抿唇一笑:“魏夫人过誉了。只是我?偶尔想用些别的颜色,却无甚可用时,不免觉得苦恼,才想着做出这一只来。”
这事全然只是她一时兴起,当时也?并没有借此谋利的打算,故而沈蓉也?只是雇了几?个人,时不时做上一支给她送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