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于明面上攻打,东玄则于暗中襄助。待届时攻下北陈,两国划江而治。”

“陛下就不怕,他们打下城池后,直接全吞了?”

苏瑾将先前收到的捷报递给几位大人,说,“如今西凉攻下的城池,实则是为我东玄,眼下那城池里驻扎的,也是东玄的兵马。”

“这......”

“诸位大人,西凉的诚意你们眼下也见了,作为盟友,我们也不该拖其后腿才是。粮草军需,该及时补给。”

苏瑾先斩后奏到这个地步,朝臣们便是还有何想说,也没法说了。

下了朝,回到寝殿,苏瑾趴靠在桌案上闭目养神,她的手渐渐收紧,直至衣袖变了形,良久之后,她方松开衣袖,缓颊轻笑。

“宇文涛,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呵。”

“真想看看啊,看看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模样......”

江陵城。 ㈨⒔91㈧350

两军对垒之际,城池上忽来了位身穿锦衣华服的郎君,姬无衡坐在马上冷眼看着,只听身边将领私下讨论,有说那人和他几分相像的,有说那人曾与凤帝缔结婚约的......手中缰绳越勒越紧,姬无衡抬手让兵将们都安静下来,随后扬声喊道,“萧将军,无衡劝您为了城中百姓,还是尽快投降吧!”

城池上的萧纲听到这话,又看了看四周被围困数日饿得几乎能发昏的兵士,咬牙切齿冲宇文涛低吼,“三皇子,陛下难道只派了您一人来吗?!粮草呢?!军需呢?!”

“我们被围困了这么久!朝廷就没有半分支援吗?!”

宇文涛心知局面不妙,但朝廷内部确实已经决定放弃江陵城了,只不过,被一同放弃的,还有他。

“萧将军,本殿下来此是为鼓舞士气,故一路轻车简行而来。您再坚守几日,朝廷的援助定会赶来。”

萧纲对宇文涛的话半信半疑,“殿下甘涉险境,臣钦佩。既如此,便劳殿下击鼓擂阵助威吧。”

眼见城池上开始敲鼓,一排排步兵也接连出城,姬无衡眉宇紧了紧,不再多劝,下令将士迎战。

约莫是宇文涛这位皇子殿下助阵的作用,萧纲带领兵士在姬无衡的攻打下又苦撑了三日。三日后,城中粮草告竭,如再无援助,只怕能发生人吃人的惨剧。萧纲对宇文涛再摆不起好脸色,他对宇文涛步步紧逼,严词厉色,“殿下!您说的朝廷支援,究竟在何处?!!!”

宇文涛被这般对待,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虽则他父皇有放弃他的意味遣了他来此,但他的亲信,理应襄助于他筹措物资才是。他还希翼着挽回江陵城重拾父皇的器重呢!

“看来殿下是答不出来话了!”

眼前忽闪过一道白光,宇文涛怔楞失语,只剩身体本能仓惶欲逃。然而他跑得再快,也没有萧纲那一剑刺得快。

萧纲已然明白,他,他的将士们,还有这江陵城的上万百姓,全被朝廷给放弃了。既然北陈不做人事,那他萧纲又何必尽忠?

割下宇文涛头颅后,萧纲派人在城池上挂起了白旗,紧随其后,他将宇文涛的头颅放在木盒中亲自出城递给了姬无衡。

姬无衡让身边将领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眼,木盒里那具头颅鲜血淋面,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爆出来,如此狰狞而狼狈,瞧着,是半分风采也无。

原本还有些吃这人醋的姬无衡,心中一时无言,只觉此人自己压根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虽是这般想,但姬无衡在送予苏瑾的捷报中仍是写下了这一幕。且,他还着重描绘了宇文涛死相之惨烈,死亡过程之狼狈。

等到苏瑾收到这封捷报时,面对姬无衡的小心思,也不由笑出了声,明明已是大将军了,在她面前,却还存着孩子气呢。

第0435章 【29】由爱故生忧

当姬无衡的兵马抵达北陈国皇城时,宫城内外一片混乱,皇族中人更是或逃窜或自裁了。越是即将胜利,姬无衡心弦便绷得越紧,他下令兵士万不可叨扰城中百姓,亦不可烧杀抢掠,如有违者,斩立决。

还在发布着入城后的一道道旨令,忽见一小兵攥着位女郎来到姬无衡跟前,姬无衡沉下脸,低喝道,“我先前同你们说过什么?!不可烧杀抢掠!不可奸淫妇女!你现在给我拉个女人过来是要干什么?!”

“将军,您误会了。”兵士捏住女郎下巴迫她抬头,随后对姬无衡说,“这是北陈国赫赫有名的定安公主,小的捉了她,是为询问将军,该如何处置此人。”

女郎穿着宫女服侍,面上尽是灰尘泥土,但纵是如此,丽色也难掩。姬无衡冷眼打量半晌,他挥手,示意属下松开女郎。

女郎被猝然松开,一时不察栽倒在地面,她大致猜出姬无衡的身份,知道自己生死把握在他手中,遂忍着心头惧意,对上他的眼,“将军预备如何处置我?”

姬无衡屈膝蹲下身,“本将如何处置,看你。”

定安公主垂眸,苦笑,“我若说想活,你愿让我活吗?”

“可以。”

闻言,定安公主蓦地抬起了头,她看着姬无衡,心中感官颇为复杂。这人生得实在太好,面如冠玉,气质清冷,纵是穿着那沾血的盔甲,瞧着,依旧跟副画似的。只不过,若是最初还有人敢因着他的面容而不把他当回事,现下,却是不可能再敢了。

这人在战场上,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皮的主儿。狠辣,严厉。对内对外,一应如此。

定安公主不解自己缘何有了宽宥能得来活命的机会,她扯了扯嘴皮子,想笑,但同时亦有些想哭,“为什么?”

姬无衡听她问为什么,思绪倒有些发散,哪来什么为什么呢?姬无衡从来不觉得,一个国家灭了,公主就必须得殉国,想活还就成了个罪过。这个世道,女子由来就是要比男子更艰辛些的。

姬无衡想到了苏瑾,苏瑾做了女帝,在外人眼里,也算是女子的极致了。可她不快活。在朝臣们眼中,在她父皇眼中,她亦不过是个生育工具。他们都巴巴地望着她生出皇子,然后再赶紧退位。

因为知晓苏瑾的不容易,所以当初在苏瑾递给他绝育丸时,虽然他心中难过,可到底还是从了。他难过,难过的也不是自己不会有孩子,他原本就没想过孩子的事,他只是,难过于苏瑾那时对他的芥蒂。那是他第一回直白清楚地看清苏瑾对他没有心。

“你打扮成这般,不就是想逃想活吗?一个人想要活着,本就再正常不过。”

“是,我......我就是想要活着。”定安公主伏在地上,手紧紧攥着衣袍,顿了顿,她又说,“所有人都觉得我身为公主便该殉国自裁,只有我的奶嬷嬷和我说,我该好好活着,北陈亡了,却也犯不着再添一笔我的血。”

“你那嬷嬷说得对。”

定安公主这会儿是真心实意地对姬无衡伏拜了,她冲姬无衡恭恭顺顺地行了大礼,“姬将军,你果真不负传言所说。小女谢过将军,惟愿将军善待我北陈子民。”

姬无衡受了礼,当下便欲着人放了定安公主,岂不料定安公主却是不肯走了,她想留在姬无衡身边侍奉他。

“将军对皇宫不熟,近些时日还有诸多事物要理,不妨就让定安先侍奉将军吧。”

“这倒不必麻......”

定安打断了姬无衡的话,“不会麻烦。姬将军,小女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小女也非是想缠着将军,只是眼下时局还乱,小女到了外面,怕也难存活下去。将军仁慈,不妨好人做到底,容小女过几日安稳日子,等到日后您捋清了北陈的后续事物,时局安定了,小女再离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