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1 / 1)

秘方 秦九叶许秋迟 2495 字 4个月前

秦九叶轻轻摇了摇头。

在她内心深处,四条子街后街那焦黑的墙面、成了炭的房梁、冒着黑烟的老樟树并没有消失,也永远不会消失。

“因为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明白,有些东西必须自己去捍卫。”秦九叶轻拍段小洲的肩膀,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笑,却前所未有的低沉,“水火无情啊,我的新家已经没了,无论如何可不能再丢了老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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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霞滩上,观潮亭内,邱陵端坐在下风口的位置,双手撑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只青釉描金茶盏。

候在一旁的侍从见状,对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垂首上前,将邱陵面前已经放凉的茶盏撤下,新换上温好的茶具、斟上新茶。

这已经是眼前的人落座后换上的第五盏茶了。

起先他示意不必多此一举,那侍从却不肯“怠慢”,就这么沉默着为他换着杯中茶。

茶香在亭内四溢开来,奔波令人口渴,他却全然没有饮茶的心情。人虽在亭中,心却始终牵挂在那洹河河边的船坞。

船坞位置隐秘,又防守严密,外人轻易无法发现闯入,应当是眼下整个九皋最安全的地方。他唯一的担忧是那个少年,多年沙场经验令他嗅到了对方身上每日俱增的危险,所以每次离开,他都会交代身边的人提高警惕,倘若真有什么事发生,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合力制服一人应当不算难事。

可是,为何他的心还是如此不安?就好似冥冥中有人按住他不让他起身,而若他顺从了这股力量、不再对抗,便会有令他后悔的事发生。

放下手中茶盏,邱陵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这几日的天色都是如此,习惯了每日阴沉,反倒看不出暴风雨将要来袭的预兆。

“督监似有要事缠身,不如改日再叙……”

他方才开口,那侍从便如一道影子般出现在他面前,声音依旧恭谨得挑不出错来。

“督监说了,督护若现在离开,他便只能去秀亭码头的船坞寻人。到时候,一切可就不由督护说了算了。”

对方连船坞的事也一清二楚,他现在私下做的事自然也无从隐瞒。

那侍从本意是要留人,下一刻却见年轻督护站起身来,行礼后便请辞道。

“既然如此,下官便在秀亭码头恭候督监……”

他话音未落,远处河滩上终于传来些动静。片刻后,周亚贤一身风雨走进亭中,收了手中油伞递给侍从后便走到一旁净手。

“这是龙窠金桂,听闻已叫价到二两金,等着也是等着,为何不尝一尝?”

邱陵自知一时半刻无法离场,只得暂缓脚步行礼道。

“上次一别,我以为督监不会再来了。”

“焦州水患愈演愈烈,将军派人往下游赈灾,我来九皋本就不是为了见你。”周亚贤擦了擦手上的水,径自走到石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先前我便说过,这条路你若执意走到底,便只能自己一人前行。”

观潮亭内静默片刻,年轻督护才开口回道。

“督监当日所言,末将始终牢记在心,办案过程中不曾惊扰郡守府,更不曾把将军牵扯进来。至于子参他们,我已同他们说明利害……”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石桌前的人打断了。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呈羽帮你私下抽调案卷?你由着性子求她,她由着性子帮你,若是出了事,你可能护住她?”

他已尽力避开官场中人,选择在江湖之所接触密报,但还是被人察觉。

沉吟片刻,邱陵缓缓开口道。

“她不止是金石司安谏使,还是昆墟弟子,一言一行自有昆墟照看。就算师父上了年纪、一时懈怠……”邱陵停顿片刻,还是低声说了下去,“……督监总会护住她的。”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耐人寻味,其中暗含某种猜测与指控,而身为督监何等敏锐,不会听不出其中深意,但周亚贤却没有开口否认这种“指控”,只轻声叹道。

“你可知道,此事若我能有所察觉,说明你的一举一动并非完全隐秘,朝中很可能还有旁人知晓。”

邱陵抬起头来,声音变得略显急促。

“此事不仅事关黑月,还牵扯到都城旧案和孝宁王府。孝宁王的事,于公于私,将军那边都该知情,否则日后若是旧事重演,将军却毫无察觉,才是下官的失职。”

“知情又能如何?不论是曾经的孝陵二字还是如今的孝宁,天家的事岂容外人置喙?”周亚贤抬眸望来,声音中已多了份严厉,“自家的孩子犯了错误,最多打上几棒、骂上几句便算是过去了,天大的事也还能活,可若有外人蹲在墙根每日等着看热闹,那便要做好被主人家迁怒的准备。”

周亚贤所言,邱陵并非不懂。换做以往,此时他便应该知难而退,但今日他不想再如此。

“此番发现,我并未直接传信给将军,督监若真想袖手旁观,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何必亲自来见我将这一切说破?”

“好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亚贤蓦地从石桌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躬身而立的年轻督护,“可是怎么办呢?我这样的人,即便只睁着一只眼睛,也不会错过任何人的小动作。眼睛里若进了砂子,便一定要揉出来,否则便会寝食难安。”

对方明明没有说任何重话,却仿若乌云盖顶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是所有利刃都是在沙场上打磨的,帷帐中经历过的杀伐考验不比战场上少。

两厢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邱陵以为这将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谈话时,对方终于退开来。

“七日前,他们便是从此处换船北上的。许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状况,他们共分了五艘船依次离开码头,沿不同的水路行进,其中进入虞州的四艘皆已在掌控中,将军已派人暗中盯住那几艘船的动静,就算是浑水里的泥鳅,也翻不出天去。”

邱陵终于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急声追问道。

“剩下的那艘呢?督监既已寻得目标,为何不动手阻止?此人十分狡猾,善用阴诡之术、揣测人心,行事隐于市,难察其踪迹。那船中祭祀所用七合鬯有问题,他们很可能要借陛下祭天地一事做文章,梁博中或许也牵涉其中……”他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言语有失,连忙俯身恳求道,“末将恳请督监出手相助,将贼人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再有本事,也不过只是江湖草莽,切莫因小失大。你让我动孝宁王府的人,可有确凿证据?你说那船中酒水有问题,可有亲自验证?你说梁博中要以大宗伯卿的身份将这酒水送入宫中,借皇帝大祭天地之时戕害文武百官甚至是皇帝,又可有实证?”

面对周亚贤一连串的质问,邱陵无法作答。

这是他为何不能将此事上报、只能私下追查的原因。

时至今日,即使他已摸清了敌人行迹,但要想一击即中地抓住对方的尾巴,确实还差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