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现在可以了吗?”

叶瑟薇神色复杂地抬手推车,沿着熟悉的线路向前走,然而走到楼梯分岔路口的时候,墨菲斯却突然开口道:“这边。”

仿佛要幽闭到永恒的厚重的大门无需推动,随着黑衣男人向前的步伐沉沉开启,厚天鹅绒的窗帘被无声的魔法牵动至两侧,阳光隔着透明纱帘穿了进来,房间明亮而温柔,主堡已经封闭了许久的所有房间都在这一刻彻底敞开。

风卷着龙喉花的味道灌注进来,墨菲斯在看到房间里这样的光线的时候,明显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他到底忍住了,走向了主堡餐厅的位置,然后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污会染脏什么。

叶瑟薇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她将餐车停在了长餐桌旁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动手主动去布置餐桌。

“梅尔巴,带她去梳洗。”墨菲斯靠在椅背上,随手拎了一张雪白的餐巾擦了擦手指,而就在他对着别人说话的时候,他的神色也变得怏怏和不耐起来。

一直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的梅尔巴欠身应道:“是。”

叶瑟薇率先走出了房间,而梅尔巴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餐车上的所有餐盘已经自己跳跃起来,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迭次排列在了餐桌上。而男人手上和身上的血污早已消失不见,他只是懒散地随意动了动手指,于是斜切熏肠三明治便听话地跃入了一个单独的餐盘里,然后又在另一个餐盘里分了一份新鲜的沙拉菜出来,随即,这两份食物都被放到了长餐桌最上首的空位上,刀叉跃动着排列在两边,明亮色泽的果汁壶也自己倾斜身体,将琉璃高脚杯倒满。

梅尔巴为墨菲斯的这一切举动心惊不已,而下一秒,那双分外淡漠而漫不经心的眸子就向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

黑衣男人虽然什么都没说,梅尔巴却觉得自己仿佛被这轻描淡写的一眼凌迟,她全身的骨头都有了剧烈如裂开的痛楚,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几乎要蜷缩起来。

她颤抖而谦卑地为自己的窥探而忏悔,用尽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引导着叶瑟薇到了主堡的主客房盥洗室,便准备退下。

“梅尔巴嬷嬷?”叶瑟薇感受到了她格外的沉默和颤抖,声音中带了一丝关切。

然而普一见面之时对她傲慢又居高临下的嬷嬷却始终弯腰俯首,甚至没有平视过她,对方并没有任何回答她的意思,就这样保持着仆人的姿态,沉默着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门也轻柔拉上了。

叶瑟薇目送着她的身影,心底大约有了一丝了悟。

她毕竟是随着墨菲斯少主回来的,无论她多么狼狈,无论她出身如何,此时此刻,她确实像是“入了少主的眼”。那么既然作为西区的主管,就算梅尔巴嬷嬷心中有再多的疑惑抑或其他情绪,都要对她谦卑以待。

她算是猜得并没有错,只是她不知道,梅尔巴嬷嬷只是做完刚才那些动作、再强压着自己不要因为那样剧烈的痛楚而痛呼出声,就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她只是多窥探了一眼便获得了如此这般的惩罚,又哪里敢再多说多做什么。

叶瑟薇无意去纠结这些,甚至不愿意再去多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就飞快地去沐浴了。

热水倾泻写来,猩红沾染在地面,再被冲淡,再染红,再消失,这个过程持续了许久,水声终于停了下来,重新恢复了清爽的少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用魔法阵吹干头发,而换洗的衣服已经不知何时被整齐地摆在了外间。

不是之前的那种制式的黑白女仆套装了。

叶瑟薇看向镜子里。

及膝的珍珠白色裙面上有着精细的刺绣,裙边是层层叠叠的迭次波浪,细碎却圆润的珍珠点缀在裙边,腰身被勾勒得极细,龙喉花的刺绣从腰部蔓延到肩部,双臂则是被软白的纱与蕾丝包裹着。

她俯身穿上同色系的短靴,拢了拢头发,想了想,还是将金色小剪刀绑在了自己的腿上,这才走出去。

走廊里依然寂静无声,梅尔巴嬷嬷并没有等在外面,暗红色的地毯铺满地面,叶瑟薇踩在上面,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突然有无数灰白色的小手从地下涌出,像是雀跃翻滚的浪潮一样在她身边挥动,表达着欢迎她回来的喜意。

墨菲斯从房间里向外望来。

暗红到近黑色的地毯被笼罩在墙壁带下来的阴影里,幽暗魔灵幻化的灰白色小手群魔乱舞,比黑暗更黑的影子如妖魔般投射在墙上,就像是地狱深处的某种可怖噩梦。然而白裙精致的少女却似无知无觉,她笑着在这些幽暗魔灵中蹲下来,和小手们高高兴兴地比着一些古怪的手势,她苍金色的长发倾泻,从房门里透出去的与光线洒落在她的周身,给她全身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就像是无尽深渊中,唯一的光。

然后,这唯一的光抬头看向他的眼,冲他露出了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

“墨菲斯。”

26、第二十六章

灰白小手簇拥着叶瑟薇迈入房间, 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在墨菲斯扫过来一眼后, 便悄然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掩去了墙壁上乱舞的阴影。

叶瑟薇因为突然换了一身与之前的朴素样子迥异的华丽服饰而有些微的羞涩, 但很显然, 逆光而坐的黑衣男人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这反而让叶瑟薇悄然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可以在对方夸奖以后, 坦然又微羞地说一声“谢谢”。但是这种浮于表面的社交向来不被她所喜, 有一种被迫营业的奇怪感觉。

她身上粘稠和干涸的血迹都已经被冲刷掉了,但伤口到底还在, 尼达姆下手虽不致命, 却也有许多痕迹足够深,就算已经洗干净了泥沙,而明明理论上是淬毒的利刃却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影响,但还是有血迹不断渗出。

叶瑟薇有点赫然地抽了餐巾,俯身擦了擦血迹, 避免身上的漂亮衣服太快被弄脏, 然后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很奇怪。

刚才背着一身伤痕奔跑和挥拳的时候,她几乎都忘了这些疼痛,而洗澡冲刷伤口上泥沙的时候, 水与肌肤的接触也碰撞出了剧烈的酸涩, 她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却也似乎觉得没什么。

伤痕是战士的荣耀,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在墨菲斯面前,面对和之前的疼痛相比其实并不怎么剧烈的触感, 她却竟然没有忍住。

一定是面前的一切都太静好,而越是平和静好中,伤痛就越是容易被凸显。

叶瑟薇飞快地为自己的失态找好了心安理得的原因。

“神殿没有教你治愈类魔法吗?”墨菲斯看了她的伤口一眼,眼底微沉,面上却丝毫不显。

“也许有?也许没有?”叶瑟薇挠挠头,“我的记忆有继续找回来一些,但不是全部。到目前为止,其中确实没有和治愈类魔法有关的东西。”

“你想回忆起来,还是学新的?”墨菲斯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用刀划过吐司,将吐司片的四个边角都平整地切掉,略显嫌弃地用刀尖将浅褐色的吐司边搡至一侧:“我可以帮你治疗,但我想你或许更愿意自己来。”

叶瑟薇觉得墨菲斯可真是太贴心了,她确实需要治疗魔法,也的确觉得自己来更好,怎么说呢,无论是魔法还是武技都是需要熟练度的,而没有什么比起自己治愈自己更加能够激发魔法成功率了。

都疼了这么久了,也不着急非要这会儿就马上治好。

于是她很快做出了决定:“可以学新的吗?毕竟我的记忆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宁可永远都想不起来。”

无非是希西底彻上流社会的那些虚与委蛇,其中必定还会夹杂着许多原主信以为真的塑料姐妹情、辣鸡亲情和虚伪暧昧,想想就觉得恶心。更何况,上次拉斐尔教授顺手帮她找回记忆的时候,那种疼痛还挺让人难受的。

她何必要一边忍受这份难受,一边在难受过后再迎来一份恶心呢?

墨菲斯颔首,并不意外她的决定,他点点桌子,叶瑟薇的餐盘旁边就多出了一整排的魔法卷轴,整整齐齐地排列开来:“自己选一个吧。”

纵使是图书馆的魔法分区里,也绝对见不到这样一字排开任人挑选的治愈类魔法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