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天哧哧地笑,一面与闫宽聊天,一面手脚麻利地干着活。
不到八点,这个小小的只能放六张桌子的川菜馆也算整齐干净起来。
闫宽洗了个手,换上一套西装。
“哥你要上班去啊?”谢景天正在和面,附近有一个施工工地,工人们有时会花四快五毛钱买一碗担担面改善伙食,因而最近大强川菜馆肉沫子很足的担担面卖得不错。
闫宽语迟了片刻,然后一脸坦然地说道:“出去找工作。”
“啊?”谢景天两手粘着面跟了出来,“哥你辞职了?”
“企业倒闭了,要重新开始。”闫宽边走边说,此时已经来到了店门外。
八点刚过,这条狭窄的胡同正是人来人往的高峰期,但往来之人大多布衣素衫,只有闫宽穿着成套的西服显得格格不入。
“那...你晚上还回来住吗?”
闫宽在小伙计眼中看到的同情与担忧,他笑了一下,抬手将谢景天脸上粘的白面擦干净,心道这小孩太不会掩饰情绪了,连善意都这么让人不舒服。
“回来,我行李还在店里呢。”他摆了摆手,“回去吧,我走了。”
闫宽回来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
他在外面呆了一整天,在公园坐了六个小时,在肯德基坐了五个小时,还在广场看了一小时鸽子,真心地羡慕肥圆的鸽子可以不劳而获,有无数人愿意花钱投食。
用钥匙打开门,小店里漆黑一片。
闫宽没开灯,摸黑进了杂物间,和衣倒在床上。
他习惯性的又去摸烟,懊恼地发现烟已经抽没了,最后一支烟屁股扔在了一只鸽子的肥臀上。
最近烟抽得有点凶,今晚就忍忍吧。
十分钟后,闫宽起身,开了灯打算去买烟。
餐馆旁边就有一家日杂店,闫宽买了烟,顺手拿了一桶方便面。
回来关门的时候,他眼睛一撇,看到餐厅靠门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碗和一个盘子,上面扣了一个防蝇罩。
闫宽略有犹豫的过去掀了防蝇罩,看到里面是一碗米饭和一盘麻婆豆腐。
闫宽挑了一下眉,从碗下面抽出一张纸条。
“闫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吃饭没有,就随便做了点菜,你要是没吃饭,就热热吃,我还没出徒,做菜味道一般,你凑合吃吧。”
纸条应该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狗啃一般的纸条配上七扭八歪的字,倒也相得益彰。
闫宽将纸条对折,放入口袋,坐下来开始吃饭。
饭菜早已凉了,闫宽也没热,将麻婆豆腐倒入饭中一拌,滋味竟意外的不错。
他确实饿了,除了早上吃了一碗混合牛肉面,中午就在肯德基喝了杯咖啡,如今凉饭冷炙也让他吃的颇为满足。
吃过饭,又倒在床上。烟雾吞吐中,闫宽忽然发现,自己这些日子吃得心满意足的两顿饭竟都出自这个刚刚认识一天的小伙计之手。
他翻了个身,磕了磕烟灰,觉得哪天应该还个礼,买点小孩子爱吃的零食?还是请他去吃一顿肯德基?
在可有可无的思量中,闫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如果他此时还能思考,便会发现这是他半个月以来第一次不是伴着愁绪入眠。
第3章 烟灰缸
第二天闫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依旧是小伙计。
今天的谢景天没有蹲着吃面,而是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头鼓弄着手里的东西。
闫宽醒了也没动,盯着谢景天看了一会。他发现这孩子真是年轻,脸上连个小褶都没有,眉眼生动,总是爱笑,浑身上下充满着朝气,是一个还没被社会蹂躏过的纯真孩子。
“小天,你多大了?”闫宽突然出声问道。
“呦!”谢景天手上一顿,显然是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用惊讶的目光看过来,“哥你醒了。”
“别动,你在做什么!”闫宽迅速翻身起来,一把握住了谢景天的手,斥道,“一早上动什么剪子。”
谢景天右手握着一把剪子,左手拿着一个绿色的可乐瓶子,正在做什么手工活。刚刚被闫宽突然出声一吓,剪子杵破了手指流血了。
“没事没事,就破了点皮。”谢景天收回手,笑嘻嘻地含在嘴里嘬了几口,“你看,没事了,不流血了。”
闫宽本来早上就有点起床气,又被谢景天闹了一出,脸子便拉了下来:“有没有碘伏擦一下,再用创可贴包一下。”
“不用,多大点伤啊,哪有那么娇气。”谢景天满不在乎,不过他睃了一眼闫宽阴沉的脸色,马上改了口:“我记得老板娘备了创可贴,我去贴一个。”
说完,一溜烟地跑到吧台翻了半天,才在抽屉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创可贴。
“我帮你。”闫宽已经点上了烟,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便是抽烟,烦躁的时候尤是。
他牙齿咬着烟,撕开了创可贴,贴的时候发现小伙计手上的伤不少,新伤旧伤交错纵横。
“怎么搞的?这么多伤口?”因为咬着烟,闫宽的声音有些含糊。
“做帮厨,天天和刀打交道,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原来伤的多,现在少多了。”谢景天语气随意,并不将辛苦的经历当回事。
闫宽也没接话,贴好了创可贴,摘了烟,打算磕烟灰。
“哥,往这里磕。”谢景天拿起由绿色的可乐瓶子改造的烟灰缸递到闫宽面前。
那是一个粗糙得有点可笑的烟灰缸。可乐瓶子从中间剪开,留了底部,将瓶身剪成一条一条的窄细条状,用指甲一撸,塑料条便向外舒展形成弧度,将所有塑料条都撸一遍,一个形状似花篮的烟灰缸就诞生了。
“你刚刚就是在做这个?”闫宽忽然觉得脸子沉不住了,心里似乎涌进了细弱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