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人死了,真相才重要。”我选择激将法:“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能连亲女儿的命都不在乎。”

她将菜一扔,提起菜刀就向我砍,要将我撵走,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抱歉,但我来这一趟实在是不容易,这可能也是你们唯一一次替她沉冤昭雪的机会,如果我走了,你们下半生就要带着对她的愧疚和胆怯去见她了。”

她挣了挣,没挣动,突然开始掉泪。

我松开手,她抹了泪,说:“你跟我来吧。”

我跟她去了姑娘的卧室,她坐在床边摩挲着女儿的照片,目露慈爱。

“她爹死的早,她懂事的也早,从不让人操心。”她又抹了下泪:“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她们都说她是工作时突发心脏病,可我的孩子,我最清楚,她的身体很好,根本没有心脏病,我那个气和怨啊,我去她工作的地方申冤,除了被赶出来没有任何用,我前脚刚报完警,后脚警察就跟我说已经做完调查了,就是心脏病突发,而且那些人全程跟着我,根本不让我跟她近距离接触!”

我眉头一皱,就听她说:“但是下葬那天,我挣开他们扑到她身上,我摸到。”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她这儿,是空的。”

我一瞬间头皮发麻,后脊椎乍起凉意。她说:“她没有心了。”

“没有火化?”我艰难地问。

她摇头:“我坚决不同意,见了一个他们所谓管事儿的,把他们给我的赔偿款一大部分都贿赂给了他,我甚至给他下跪,就为了让他偷偷地把人带回来土葬。”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姑娘死的冤。”她苍白地笑笑:“你是外地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我们信鬼神,要是一把火烧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如果肉体尚存,久吸地下的阴气,灵魂久居不散,会成为怨灵,就算不入轮回,变成恶鬼,也会缠着那些作恶多端的人,让他们遭报应!我宁愿我姑娘能为自己出气,让他们不得好死!”

我没有问后续没再想过申冤吗,因为转念一想,就知道不会有人听她的话。

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帮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自己的事情要做,正义这种虚无缥缈又转瞬即逝的事,远不如自己眼前的一切,正义,可以是茶前饭后的谈资,可以是学生课本上的生词,也可以是喊口号时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唯独不可能是落到实处的宗旨与准则。

人们需要它了,就拎出来提一提,不需要它,就把它扔在角落里。

公平,更是只有死亡时才会凸显出来,其余时刻,比正义还不值得一提。

我安抚她的情绪,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也留下了一笔钱,以后还会来看她。她问我需要她做什么。我说好好活着,你能说出来,真相就已经重见天日了。

她哭着感谢我,说这已经压在她心底里太长时间了,她每天大把大把的掉头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想着伺候完老人,就也要走了,是我的到来让她想要再撑一撑。

她情绪崩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挖出来自己的心填给她,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生她养她,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孩子啊。”

我心情沉重地离开,傅一青在车上给我打电话,他透过摄像头看到了一切。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女人受的苦要比男人多得多?”我不禁发出疑问。

“因为现在的社会准则,世界规章中,女人是弱者。”傅一青说:“不是女人受苦多,是弱者,只要是弱者,就会被欺凌。”

“有钱有权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几乎是愤恨地说出这句话。

“是。”傅一青不留情面地说:“有钱有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我无言。

他笑道:“因为这是目前,所谓的和平时代中,最有力的武器。每一个人都又争又抢,希望拿到枪决别人的特殊优待权,不是被动地绵羊般任人宰割。”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甚至开起了黑色玩笑:“大鱼吃小鱼是应该,小鱼被吃是不该,虾米被吃是活该。”

他妈的,说完我自己都笑了。

“挺有才。”他说:“注意安全。”

“会的,放心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来,也日夜兼程地回去,就是怕有些人起疑心,连五爷问起我,我都说时隔太久远了,什么都没找到。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新鲜事。

“你先别失望,正好还有个倒霉事儿跟你说。”他说:“你前段时间不是搞了周行玉一次,让他花了一大笔钱,还黄了他一个合作,他说钱的事儿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人,必须得去跟当时你打的那个合作商道歉,这是对方继续合作的要求。”

我嗤笑一声:“白日做梦,他怎么找你不找我。”

“他说你把他拉黑了。”

“不可能。”我态度坚决:“除非他跪下求我。”

五爷说:“他跪不跪我不知道,但我担心他胁迫你跪,你想想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处理,想好了告诉我,我看看怎么帮你。”

当时五爷没在场,再怎么看也是毫无关系的第三人,他愿意说这句话帮我就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我当即给周行玉去了电话:“道歉,可以,你先给我下跪。”

周行玉深吸一口气:“段喻,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句话怎么你比我先说出来。”我惊讶:“你哪儿有脸跟我说这句话?周行玉,我这只是开始,你最好夹紧你的裤裆别放屁,以后任何风吹草动都别让我知道,不然我都会赶过去给你一个狗吃屎的机会。”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他气急了:“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你们这群狗逼除了会暴力、威胁、恐吓,还会什么?不就是仗着黑路走多了,脚底板也黢黑,所以见谁都想给人一脚,跟狗撒尿似的留个痕迹彰显自己多牛逼?周行玉,我发现你真狗当多了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我他妈就是跟你杠上了,蠢逼,能听懂吗?你最好再多嚣张几天,不然以后可没你好日子过。”

我挂了电话,身心舒畅,转头看到五爷怔怔地看着我,片刻后冲我竖大拇指:“年轻就是好,骂人都不带喘的,听起来真爽啊,快让我学一下,下次见到蒋义天我也要这么骂。”

我一时脸红,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说。

偏五爷还很认真:“脸红什么啊,真的爽快,我都已经开始幻想把蒋义天骂的狗血淋头的样了,要是能活生生把他气死,我直接一脚踏进天堂。”

看来我出社会这么长时间,其他的没长进,骂人长进了。

要是在床上说骚话也能这么顺畅就好了,我也忍不住开始遐想,傅一青的脸色肯定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