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里应该这样折过去,再扣上扣子。”楚楚踮起脚尖,抬手帮他整理了凌乱的衣襟,再小心地扣上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很快,他沾着水汽的精致锁骨,修长的脖颈被衣物包裹住,那种似有若无的勾人情调,一下子就被一本正经所替代。

她走到浴桶边,拿起挂在架子上还来不及穿的红色披风,踮起脚尖给他套上:“最后再披上这件就可以了。”

刚才还勇猛无比的骑士,现在就像一只乖顺的大狗狗,任凭主人如何□□。他甚至微微俯身,来迎合楚楚的身高:“谢谢,您真细心。”

楚楚退了几步看了看,所有衣物穿戴好之后的安斐冷焕然一新。崭新的白色衬衣扎进裤子里,显得他整个人挺拔修长,镶黄边的大红披风在晚风中飘扬,让他看起来英姿飒爽。

这是她偏爱的,英俊挺拔的骑士模样。温楚楚在心里赞叹了好几遍,美男,就是秀色可餐。他光站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就够她消化好几天了。

安斐冷再次对她表示了感谢,他从旧外衣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虔诚地递给楚楚,他抿了抿唇,说:“我没有什么可报答您的,这是我为您做的。”

楚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打开盒子和里面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一阵草药的芬芳扑鼻而来,玻璃瓶里装着淡绿色半透明的药膏。

是处理软组织挫伤的药膏,还是很贵的那种。

“都是因为我,您才有了这么多麻烦,我十分抱歉。”安斐冷的眼中充满了愧疚与不安。

楚楚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对骑士先生的客气十分奇怪。

让他暂住在家里,她的确花费了不少钱,但是在做家务方面,他也帮了不少忙。更何况,他现在还帮她除去了危险的野兽。

从野外捡回来一个会做家务,能看家护院的美男保镖,好像没什么吃亏的。

“您不用总是将抱歉挂在嘴边,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当然,如果那个人长了一张俊美无俦的帅脸,她肯定更愿意救。

“更何况,等您治好病以后,就会离开的。您的暂时到来,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困扰。”

“您能够为我买药,我很感动,因为我的确很需要这个。不过,这买药的钱,您是从哪里来的?”

楚楚记得,骑士先生现在好像身无分文吧,他是怎么买到这么昂贵的药的?

第9章 他的过往 他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安斐冷听到楚楚说他终究是要离开的,她看起来对他没有一丝挽留的意思,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沉溺在这样安静平和的生活中,心下便涌起一股酸涩之感。

而这个时候,楚楚的问题让安斐冷更是难以回答,他局促不安地默默退了一步,偏过头轻声回答:“这是我帮医生做了一天短工换来的。”

楚楚盯着安斐冷满脸不自在的模样,心下疑云渐起。一问到这个问题,他就开始远离她,如果是单纯的打工,这有什么值得回避的?

她迟疑的目光在安斐冷身上扫了几遍,终于捕捉到他掌心磨损的几道伤口。他宽大的手掌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破损处,最严重的,都能看到暗红狰狞的豁口。

怪不得刚才他握住她的手时,她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粗糙。

她有些心疼地捉住他的手,在他躲闪时不容分说地把他的手拽过来:“这也是打工弄伤的?痛不痛?”

安斐冷缩了缩手,难为情地解释:“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个工作会弄得身上很脏,我怕将脏东西弄到您身上,所以才避开了您。”

他又飞快地继续说:“但是您放心,我已经认真清洗干净了,还仔细消了毒。”

“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楚楚将那瓶药打开,将它涂抹在骑士先生的伤口处,“这个药,或许对您的伤口恢复有帮助。”

绿色半透明的药膏抹在伤口处,清凉中带着一丝刺痛,但安斐冷望着梅格桑小姐认真为他抹药的样子,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蜜满足。

这一刻,他将自己疏远梅格桑小姐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牧师夫人银秽的要求后,就打算通过其他路径来买药。牧师夫人拿他没办法,答应了他以正当劳动换取报酬的请求。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搬运尸体。

像陷落之星这样偏僻荒芜的星球,四处都是贫民、逃犯和佣兵,社会环境复杂。在这样混乱的星球上,凶杀、病亡是极为正常的事。

而人们临死前,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就是隐藏在老旧教堂后方小诊所。如果足够幸运得到了及时救治,他们还能有一条活路,但更多的,是来不及等到医疗用品的施用,就不幸去世。

安斐冷下午接触到的死者,有七位死于凶杀,四位死于意外,三位死于重疾。成堆僵硬的尸体堆在诊所狭窄的地下室里,由于冰块不够用,这些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臭味。

安斐冷第一次走进地下室的通道,慢慢走下台阶时,他的眼睛都要被污浊的气息熏疼了,腐败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

而牧师夫人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着他,眼里带着得意的嘲讽。

“勇敢无畏的先生,您难道这一点苦都吃不了吗?只要您将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搬运到诊所后面的森林里埋掉,您的薪酬就到手了。”

安斐冷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矜贵的大人物,这不过是出卖体力的活计,还难不倒他。

他答应牧师夫人,在太阳落山前将这些尸体运送到森林里,挖坑将他们掩埋。

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当他接触到那些被人杀害的尸体时,心里的防线却被突然攻破了。

有些人死亡的时间不长,他是被人用刀刺破了内脏而死的,死状狰狞凄惨。他的大动脉被锋利的长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刺入、贯穿,鲜血喷涌而出,哗啦啦地流了一地,此刻他躺着的木板上,还淌着一滴一滴的暗红血迹。

他的衣衫早就被鲜血染红,胸膛上就像被恶犬啃食了一般破碎不堪,心脏、肠子等器官暴露在外,猩红的、破烂的。他身体里吐露的器官上,还有几只苍蝇在上面抢食盘旋,地下室冰冷的空气不足以毁灭这些苍蝇的热情。

安斐冷伸手搬起可怜人的尸体,苍蝇发出被抢食的震怒,朝着他飞扑过来,他不得不攥紧了死者。淋漓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

触目惊心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冰冷、滑腻的手感让他浑身战栗。就像被人给了当头一棒似的,安斐冷的后脑传来一阵钝痛。

四处迸溅的鲜血,凄厉惨绝的厮喊,悲痛无助的哭声同时在脑海中浮现。他手里的血迹,好像是亲人的,滚烫刺目,又似乎是仇人的他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明白,然而这究竟是谁流的血,他早已分不清了。

斑驳纷杂的画面与凄惨刺耳的声音混乱而飞快地闪现在面前,让他快要治愈的头疼越发剧烈了,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捂住脑袋强行镇定。

冰冷的地下室里,死者们无声地躺着,死一般的沉寂在空气中回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继续处理尸体。

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衣服上无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而他的手,也因为长时间握着铁锹而磨破了。

他偷偷在医院的卫生间用消毒剂将自己清洗干净,再用尽全力搓洗了脏衣服。直到那上面只剩下实在难以清洗的淡淡黄色印记,他才敢去见梅格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