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员提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十年前发生的那起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谋害你和你母亲是吗?”

辛妤:“是。”

检察员继续问:“你知道这个幕后的人是谁吗?”

辛妤沉默了几秒,缓缓启唇,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他就是被告人,辛国晟。”

听到自己的名字,辛国晟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半阖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正在想些什么。

检察员:“既然你知道当年陷害你们的人是被告人,那你十年前为什么对警方留下的证词是称你们遭遇的那场车祸是意外呢?”

辛妤静静地敛了敛眼睫,道明了缘由:“因为,我害怕自己说出实情之后会被杀害。”在面对母亲过世,双眼失明的双重打击下,那时候的她还不得不在众人,尤其是辛国晟面前隐瞒真相,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对警方说明实情,得到的不会是公正的判决,她很有可能会步入母亲的后尘。

“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在车祸中丧生了,我的眼睛,也因为视神经遭受外力冲击,导致失明了……”辛妤忽而笑了一下:“我当时还小,不知道该如何去承受这些事情,尤其在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这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之后,除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母亲留给我的证据以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说完这番话后,整个法庭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检察员另外问:“你刚才提到的曹洵,是当年渝州市公安局的一名刑警对吧?”

辛妤点头:“是的。”

“你后来有联系他吗?”

“有,事故发生之后,我被父亲命人看管起来并且送往了国外,我曾经找机会联系过曹警官,但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他在八年前就遇害了。”

“好的,我没有其他问题了。”检察员向她提问完,随即转向合议庭的方向,“审判长,我在此补充一点,刚才证人提到的这位曹洵警官,前不久警方在槐安县发现了他的尸体,已经证实了是八年前遭人杀害,现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是被告人辛国晟在幕后进行主使。”检察员将相关的报告呈交上去。

公诉方的问题询问完后,替辛国晟等人辩护的律师征得审判长的同意后,开始向辛妤提问:“辛小姐说自己当时在车祸发生后对警方撒谎了是吗?”

辛妤听着对方发问,她握紧拳头,“是。”

辩护律师说:“我看了当时辛小姐的诊断记录,医生在档案里详细的记录了你当时的受伤情况,上面提到辛小姐的脑部受到了重创,颅神经受到了损伤,可你竟然还能记得那么多关于车祸的细节吗?”

“反对!”检察员立马道:“辩方提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辩护律师抢先答道:“我这里有一份关于证人在当年车祸后的诊断记录,我只是想提出一点,那就是证人在头部遭受过外力打击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么完整的记忆并将其复述出来吗?”

审判长说:“反对无效,请辩方继续。”

辩护律师转向证人席:“辛小姐,你能保证自己对这场车祸的记忆百分百准确吗?”

辛妤坐在证人席上,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朝她投来的视线,她捏紧了掌心,浑身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深海里,她沉默了好几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了脑袋,她微微一笑道:“这位律师先生,我是眼睛瞎了,不是脑袋坏了。”

“我不仅记得车祸的细节,还记得我母亲当时的惨状,她随着车子一起翻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被卡在驾驶座里,脸上全都是血,血从她的脑袋和嘴巴里涌出来,我试着去把她拖出来,可她的手脚都已经变形了。”辛妤说这番话时面容含笑,似乎在讲述着别人的经历,她继续道:“你有碰过那种刚从人体里流出来的新鲜血液吗,还是温热的,很粘稠,你碰到手上好像洗不掉一样……”

法庭里寂静无声,只剩下辛妤温和缓慢的声音在这处庄严的空间里响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莫名像块厚重的巨石沉沉地压在人心里:“你问我为什么能记得那么清楚,我亲眼看着我母亲在我面前失去生命,这样的场景,你让我怎么忘记。”

她也想忘记,但这些事情就像烙印般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任凭岁月冲刷,这些细节也仍旧记忆犹新,否则噩梦怎么会侵扰她这么长的年月,她又怎么会每每到夜半梦醒的时分就被痛苦和绝望所吞噬。

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在众人心里,陈域目光沉寂地望着证人席上的人。

坐在被告人席位的辛国晟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不着痕迹地往证人席的方向挪去了视线。

辩护律师又紧接着询问了辛妤别的问题,他的问法都很犀利,专门找了一些刁钻的角度试图推翻辛妤之前说过的证词,可辛妤并没有对此感到恼怒,她的态度很平和,柔弱的姿态反而引起了听审团里大多数人的同情。

律师的询问环节结束后,审判长最后问了句:“证人,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言,辛妤淡淡地掀了掀眼睫,她开口道:“我母亲离世了整整十年,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我希望法院能给我母亲一个公正的裁决,让这些罪恶滔天的人全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到她最后说的这句话后,辛成业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从被告席上站起来,情绪激动地骂道:“你这个贱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操!早知道上一次就该弄死你!”

“肃静!”审判长神色板正地敲了敲木槌:“请被告人注意自己的言辞。”

辛成业还想说些什么,他身旁的法警立马将他控制住了。

辛妤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的,她微微低着脑袋,什么话也没说。

审判长见她没什么话要说了,他道:“请证人退庭。”

法官助理走上前来,辛妤起身朝审判长的声音方向鞠了一躬,随后就跟着助理离开了法庭。

她刚走到外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辛妤的胳膊很快就被人紧紧地拽住了,她被人拽停了脚步,有人在她面前咒骂道:“你这个贱人!你去死吧!”

辛妤一怔,周围传来了纷乱嘈杂的声响,拽住她胳膊的手下一秒就松开了,她被人护着后退了一步,她抬起脑袋,鼻尖就蹭到了对方衣服布料上熟悉的气息。

辛妤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对她破口大骂:“白眼狼!国晟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肖岚欣刚才在法庭上听完她的证词后,没有产生丝毫怜悯,想到丈夫会被判刑,她就感到一阵惶恐和怒不可遏,辛妤离开后,她想都没想就从法庭里追了出来,这会儿她被两旁维护秩序的法警拦住了,但依旧没有收敛自己的气势,对着辛妤恶狠狠道:“你这个贱人!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国晟放过你!你就应该跟你妈一样下地狱!”

闻声,辛妤浑身僵住不动。

辛媱也从法庭里出来了,她上前扶住母亲:“妈……”

法警对肖岚欣警告道:“女士,请你离开这里。”

肖岚欣充耳不闻,辛国晟只要一垮台,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想到这,她就将愤怒的情绪转移到辛妤身上,仿佛要找个能够发泄情绪的出口似的,她大吼道:“我跟你说,国晟要是被判刑了,你也别想好过!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法警见她仍旧在大喊大叫,再次警告道:“女士,请你离开这里!”

现在这个节骨眼,辛媱有些怕惹事,她拉着自己的母亲:“妈,我们走吧。”

肖岚欣被她边拉着离开,边喊道:“你这个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她话里的内容格外难听,辛妤僵立在原地,从始至终都没有还口,直到肖岚欣的声音远去后,她也仍旧静止不动,像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直到耳边有人低声唤她:“小姐。”

闻声,辛妤缓缓抬起脑袋,她展颜一笑:“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