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银瓶才反应过来,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一关。打了个寒颤,忙要摆脱赵公子捏着她下颏的手,语无伦次道:“不成的,公子,我……妈妈叫我来供唱,不是,不是,爷,您别”

“怎的,我怕你妈不成。”赵公子也到了要紧处,皱着眉嗤笑,手下更用了力。

骨头简直要给她捏碎了,光是疼痛便让银瓶淌出眼泪。

她反正是绝望了,借着这疼,闭着眼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起初是低声的,似有似无,一扭一扭,如同箫管里吹出的一缕幽魂,别有一种娇柔忸怩,却实在有违这满床春色。赵公子先时不理她,弄得烦了,呵一声“闭嘴”,那哭声渐渐止了,却又抽噎起来,更加烦人。

银瓶极力忍着,可到底有漏网之鱼,时不时“呃”的一声,身子又一抖一抖的。

这副娇憨相,实在好笑。

他不免恼羞成怒,咬牙恨道:“死捣鬼的小蹄子,你成心的不是?以为这样就躲过一场弄,看我饶了你的。”一面骂着,推开吴娇儿,翻身起来,一把将银瓶提到榻上。

只是银瓶是照着瘦马培育,多少年没吃过饱饭,身量孱弱,玉骨远大于冰肌。

赵公子摩挲片刻,嘲笑了一声“骨头架子简直硌手”,那话儿却是复又涨头愣脑起来。他把银瓶倒按在枕上,逼她马趴着,不管她奋力挣扎,连声求饶,伸手就要去扯纱裤。

手指才碰上腰间的肌肤,却听得“哇”的一声,竟是银瓶伏在枕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再是方才那样柔弱哭声,而是撕心裂肺的,小孩子似的大哭,一浪高过一浪,把赵公子都怔住了。

驰骋风月多年,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在床上解衣裳,女人在一旁痛哭流涕。

赵公子为这荒唐景象又气又恼,笑骂:“爷碰着你什么了?你他娘的能哭成这样!”银瓶噎了一口气,朱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实在无话可说。

是了,她哭什么?

勾栏里的日子,不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可她总是做梦,黄粱大梦,觉得自己和别的粉头不同些,等着,等着,真给她等到了那个六百两买她的小军爷。

他只相看过她一次,便当即签了银票,一个子儿也没往下划,且并不是梳拢,而是要将她脱了贱籍,正经买回家去。临行前不曾急着要了她的身子,反多给了老鸨两百两银子,嘱咐别委屈了她。

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可是,那位小军爷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鸨子绝不肯等太久,早晚要推她出来接客。

也许就是今天了。死了,也就再不必这等切磨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把银瓶自己都吓了一跳。怔忪的一瞬间,忽听“笃笃”两声,赵公子循声看去,却是叩门的声音。

谁这么大胆?

还不等他发作,那门却已经被擅自打开了。

银瓶猛然抬头,看着几重幔帐外那敞开的房门,浓稠的夜色淌进屋中,映出满地月影。黑暗中分明是有人站在那里,赵公子呵了一声放肆,伏身从枕下抢出一只匕首,振臂刺了过去。

刀尖贴过银瓶的鼻尖,寒光泛泛,她低低惊叫,把身子一歪,跌坐一旁,正倚在吴娇儿身上。

第三章

“哪个不要脑袋的敢闯进来!”

“是臣,惊扰殿下。”

是男人的声音,清而厉,仿佛初春河水上炸裂的薄冰。

殿下两个字如蜻蜓点水,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银瓶起初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只知道又来了个男人,一壁慌忙往后躲着,一壁又小心看过去,只见屋门洞开着,幔帐远处,先进来的竟是老鸨儿孙妈妈。

这虔婆对姑娘们非打即骂的威风早没了影儿,只剩一张皱巴巴小核桃脸,攒成一团儿,贼眉鼠眼往前瞅着。小脚一步一颤抖,老远就站住了,蹲了个万福,哆嗦道:“大老爷,大老爷!不是老身要扰您清静,是、是有个官爷非使老身开了门儿大老爷您最体贴下情,知道我们门户人家儿,得罪不起呀。”

后头有个人低呵了一声“去”,那孙妈立即住了嘴,战战兢兢避到一边儿,显出后面那男人的身形魁梧身材,浓眉大眼,这会儿整张脸都紧紧绷着,穿一身石青褶儿,粉底皂靴,带着横刀,显然是个小武官模样。

银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男子,不就是买她的小军爷!

他终于回来重践旧盟,来寻她了吗?

她偷瞄了一眼赵公子,见他正坐在床边,一点轻佻的神色都没有了,桃花眼暮霭沉沉,眼中荡漾的水都凝住,长眉蹙着,望向门外一语不发。

银瓶下了决心,她抿了抿薄红的唇,悄悄爬到床边,顶着这诡异的寂静,飞快跳下了床。赵小武官吓了一跳,就要抽出刀来,银瓶已经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

“我的爷,您可算回来了,奴、奴还当再见不着爷了!”

凄凉婉转,如泣如诉,现在若有个琴师拉弦儿,开口就是一折闻者落泪的“苏三身世太凄惨……”。

然而那小武官黑面煞神似的表情被打破了,换作了一脸……惊慌?

“姑、姑娘,有话好好说,您别扯我衣裳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您撒手罢,叫大人看见了,小人可怎么开交!”

一语未了,银瓶忽然听见一声轻淡的咳嗽。

是从小武官身后传来。

随后,她便看见小武官打了个战真真是虎躯一颤。

他微微侧身,恭顺而绝望地叫了一声“大人”。

怎么,还有个人么?

银瓶止住了诉说,茫然地抬起了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旁的幔帐下多了个男人。穿着玄青的罩袍,白玉带,那样挺拔的身量,一身乌衣如同是流泻下来的,银瓶须得把头扬得高高的,才将将看到他锋利的下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