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年纪明明比自己小得多，但研究员似乎有些敬畏眼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等了许久还没有等到对方开口，才忍不住出声道：“薄院长。”

全联盟共有二十几所实验室，实验室的等级越高，权限也就越大，第一实验室便是最高权威代表。

但很少有人知道，第一实验室的院长，竟然只是一个年仅二十七岁的年轻人。

薄钧年仅十三岁就被誉为天才，一路跳级，很轻易地就爬上了这个位置。他虽然已经是院长了，享有科学界最高的荣誉，但他无心于权势地位，依然每日专注于投入科学研究，眼前的这名少年便是他的杰作，超高的精神力终于引起联盟的注意了。

在未来的科技时代，能源枯竭，某一天有人发现，精神力能够取代一切能源。此后千百年来，人们为了生存，便不断开发人类的精神力。

然而人类的精神力始终有所上限，因而初代的“基因改造”计划就成形了。

但基因改造计划仍是失败了，因为他们创造出来的基因改造人为了大幅提升精神力，造就了情感缺失的缺点，没有感情的基因改造人就如同AI一样。千年前人类创造了AI，差点致使人类灭绝，人类得到了惨痛教训，于是基因改造计画就此停滞。但能源匮乏的问题仍需解决，提升人的精神力依旧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当时年仅二十四岁的薄钧提出了“基因进化”的理论，以“进化”取代“改造”，解决基因改造人缺乏感情的问题。儘管当时反对声浪众多，但因能源匮乏问题而死亡的人类每日都在以成倍的数量增加。于是联盟还是让薄钧冒险一试，薄钧最后成功了，他也因此而一跃成为第一实验室的院长，专以研究精神力。

而他耗时了三年，终于成功研究出XC0001。

无论是基因改造人还是基因进化人，本质上也都是人类。可由于基因改造人的失败，再加上千年前AI的惨痛教训，不少人便觉得这些改造人与进化人不是同类，而是另外一个物种。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本能都是排外的，由此可见，如果长期发展下去，未来势必会造成双方衝突，历史重演。因此联盟为了解决能源危机，避免日后衝突，特地立法，基因改造人与基因进化人一律视为人类。

而这时薄钧也终于开口了，发出冷淡的嘲讽：“投入使用？”

投入使用这个词就不该是用在人类身上的。

一旁的研究员冷汗都下来了：“这个……院长、你也知道联盟有些人就是……我立刻改，我立刻去改……”

坐拥权力的人类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轻贱比自己弱小的人类，甚至轻贱其他物种。儘管联盟已经立法，但依然改不掉某些人骨子裡的种族优越感。

“不用了。”薄钧冷淡地道，“告诉他们，XC0001还不到醒来的时机。”

“可、可是真理会……”

真理会是独立于联盟的存在，算是民间团体，以人类利益为取向为主旨，也有间接监督联盟的意思。在能源危机的?现??代??，地位更加不平等，人人怕资源分布不公，因而真理会的主旨精准地打中了人们的需求，吸引了许多教众。由于真理会成长速度过快，规模也越来越庞大，等联盟想插手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甚至有不少联盟高官为了获得人民的选票，选择加入真理会。而真理会主旨虽是以人类利益为取向，但大家都心照不宣，是将基因改造人与基因进化人排除在外的，认为他们不配瓜分人类的利益。

薄钧冷淡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实验舱裡的少年，未有丝毫注意力分给身后站着的研究员：“林程，你收了卢卓光什么好处？”

研究员想不到一向不关注外界事情的薄钧居然这么犀利，顿时结巴道：“这、我……我没……”

“你想清楚再回答，第一实验室不需要会撒谎的研究员。”第一实验室科学界的权威，能在这裡工作的人都非泛泛之辈。然而也正因为他们研究的内容实属联盟机密，更要求研究员的忠诚，便有了这一条规定。薄钧不在意自己手底下的人平常为人怎么样，是哪一派系的，与谁交好，只要遵守第一实验室规则，他可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但若涉及机密内容，他却比谁都更加严厉。

薄钧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但不表示他笨。如今真理会的手试图想伸进第一实验室裡，他当然要有所防范。

林程的背后全被冷汗湿透了，薄钧为人冷淡，但最可怕的是他彷彿有一眼看透人的犀利，好像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如果他此时再隐瞒，实属不智了。卢卓光是现任联盟高官，同时也是真理会的成员，这已经能够说明一切问题了，真理会知道了XC0001超高精神力的存在，想藉XC0001让自己的政治生涯与声望再上一层楼。这是政客很常用的手段。搭上卢卓光这条线固然有益于前程，但实际上能不能保住他的饭碗还是取决于薄钧这个院长。

林成立刻认错道：“薄院长，我只是一时糊涂，下次不敢了。”

薄钧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淡道：“去吧。”

“是、是。”林程很快退出了院长专属的实验室，关门前再瞥了XC0001一眼，眼底满是轻蔑。什么嘛，只不过是个区区基因进化人，再造不就有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林程确实不能理解，像薄钧这样公认的天才，再多弄几个基因进化人也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吧，何必这么吝啬。他虽不反对将基因改造人或基因进化人视为人类，但科学家在某方面其实也会认为自己是个造物主，这无关平等，充其量只是一种精神上的优越感而已。

林程觉得自己若是薄钧，就不会只侷限在XC0001身上，多弄几个基因进化人出来，不就能解决能源问题了吗。

但既然说服不了薄钧，他也只能打电话给卢卓光了：“抱歉，我说服不了薄院长……他是第一实验室的院长，恐怕要透过国会向他施加压力了……XC0001吗？是的……抱歉数据不能外流，我只能告诉您XC0001的精神力连仪器都测不出上限……绝对能解决能源危机问题……”

第一实验室既然是科学界的权威，拥有极大的权限，自然也要受联盟监督，每周一次都需上议会做例行性实验报告。

薄钧的鼻樑上总是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以及标誌性的白大褂。他的打扮虽有些古板，但那张脸实在太出众了，简直秒杀一切偶像明星，可惜的是他不苟言笑，总是一副面摊脸。

今日他照常在议会上报告，报告结束之后，若没有其他问题，他就可以下台回实验室了。

但这时卢卓光却提了问题：“第一实验室对联盟的贡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二代基因进化进展顺利，着实替联盟提供了不少资源。但我最近怎么听说……第一实验室有隐瞒消息不报的情况……”

薄钧的脸色不变，语调依旧冷淡：“例如？”

“例如我听说有个基因进化人的精神力很高，怎么薄院长这几个月来的例行报告中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卢卓光的话一说完，众议员脸色各异，有面露诧异的，也有面色镇定，像是早已知情的。第一实验室的权威虽然没有大到足以藐视一切的程度，但偷藏个基因进化人，还是个精神力超高的基因进化人，这就很值得追究了。毕竟能源缺稀，分配本就不公了，私藏基因进化人可是重罪，更遑论第一实验室还是第一手接触到基因进化人，若罪证确凿，简直是知法犯法。

薄钧并未说话，而是看了底下的林程一眼。林程心虚地低下头，完全不敢与薄钧对视。

卢卓光见薄钧不说话，又催促道：“薄院长，是否真有此事？”

薄钧依旧面无表情道：“并非隐瞒不报，只不过这个基因进化人的危险等级很高，为避免出事，还需要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测试……相信大家都不希望基因改造计划失败的历史重演吧……”

初期为了解决能源的问题，大量的基因改造人被创造出来，其后果便是基因改造人不堪被压榨精神力，暴起反抗人类。虽然事情在短短一年内就解决了，但人类还是死伤惨重，此后基因改造的研究计划更趋严格。

然而今天联盟的高官，也就是多数的真理会成员皆是有备而来。早在卢卓光找上林程试图说服薄钧被拒时，就想好了后招。

一个个议员接连跳了出来：“薄院长，北方因气候问题已经死伤无数了，这时候恐怕无暇顾及安全性的问题……”

“薄院长，既然已经投入测试了，检测报告还是有可行信的。不如你公开，让我们大家都看看，这样你也不必自己一人承担风险……”

“薄院长，二代基因进化已经执行几年了，开始虽有极大的成效，但这一、两年来的效果已大不如前，是否有研究怠慢或你督导不周的问题？若是如此，议会可能会考虑派人监察……”

“薄院长，即便只是实验阶段，我也认为你应该诚实上报……”

“薄院长──”

“薄院长……”

众口铄金，即便是智商再高的薄钧也寡不敌众。最后议会强制命令薄钧唤醒XC0001，投入精神力的生产使用。

事已至此，薄钧再反对也没用，他只提出一个条件。他既为创造XC0001的人，应具教导与监护责任，为避免XC0001精神力失控，任何时刻都不能让XC0001离开自己的视线。

考量到XC0001的危险性，议会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