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裴妍与?妹妹话不投机, 干脆闭了嘴,继续手上功夫。

正好指尖的血渐渐止住了,裴妍拆了捂手的帕子, 低头继续赶工。

裴妡看着帕子上的那抹嫣红, 更是暗下决心:她得?趁着张茂出征在外,赶快设法?撮合司马毗和阿姊!

她侧头看向裴妍, 只觉姐姐在灯下低头做女红的模样,与?平日又有不同, 专著刺绣的裴妍仿佛比平日多了几分?娴静温香如玉, 美?人低头, 卸了簪的青丝仿若上好的绸缎, 顺滑地?披散在身后?。

裴妡勾起唇角,姐姐姿容绝艳,她不信司马毗会不动心。细数京畿的妙龄女郎,谁能比得?过阿姊?一个有钱有势的诸侯想要赢过张茂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 实在太简单了!

张茂开拔那日, 裴府的三个郎君都去相送。裴妍也想去,可她是女眷, 不能像哥哥们那样, 跟在帝后?身后?堂而皇之?地?为大军送行。

她本想偷偷溜去街上, 远远找个酒楼候着。能多看张茂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王夫人不知怎的,竟布置下一堆内务要她和裴妡清完。身边都是二?房管事的阿媪,她竟是想溜都溜不掉!

午晌,她好不容易等来兄长。就?听裴憬绘声绘色地?跟她渲染大军开拔的场面多么宏大, 帝后?多么看重,还?有陈中书?念的檄文多么长,害他差点打瞌睡。

“阿茂哥呢?”裴妍打断他, 别人怎样他不管,她只想知道张茂如何。

“呵,阿茂当然是一众军士里最得?意的一个!他虽列队在梁王与?张伯后?面,然而十个梁王也不及咱们阿茂亮眼!你不晓得?,道边围观的女郎多是去看他的呢!”

“哦!”裴妍有些醋溜溜的,说不清是担忧多,还?是心酸多,“阿茂一项很?受女郎欢迎!”

“可不是,清河公主?也来了呢,就?在皇后?身后?!皇后?向梁王赐酒的时?候,我还?看见她对?阿茂笑了笑。你说,这?次阿茂若得?胜还?朝,咱们家是不是又要多出个驸马都尉来!”裴憬与?有荣焉地?道。

“什么咱家,人家姓张,即便攀了高枝,也与?我们没干系!”裴妍彻底恼了,拍案而起,气咻咻地?回了房。

裴憬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一旁的柳蕙:“我哪里说错话了,惹妹妹着恼?”

柳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姑子离去的身影,敏惠如她,心里已然有了猜测,只是不好同傻丈夫讲,便敷衍着安慰丈夫道:“夫主?没说错话,想是阿妍妹妹累了,今天她在婶母房里,盘了一天的账呢!”

裴憬立刻心疼起妹妹来:“你可得?请阿母劝劝婶婶,阿妍就?要及笄了,别累出病来!”

……

因着郭太夫人病情加重,裴妍的及笄礼只好从简。

不过河东裴氏乃百年望族,钜鹿郡公裴頠又正得?圣眷,他嫡亲侄女的笄礼即便从简,亦排场不小。来观礼的世家亲眷依然把府外的巷子口堵得?满满当当。皇后?也多有赏赐。

给裴妍及笄的正宾请的是二?嫂崔华堂的母亲崔卢氏。小郭氏原先属意的是自己的密友东海王妃裴氏,然而她远在藩国,一时?赶不回来。郭老夫人便做主?请了清河崔氏的主?母前来担当正宾。

赞者则由裴氏族亲担任。及笄礼上的簪子是郭老夫人年前就?备下的,不止裴妍的,裴妡的也一并打好了,毕竟姊妹俩的年岁相差无几。

老夫人给裴妍的是一支通体白玉的雪塔,给裴妡的则是红玉的朱砂梅。

鲜花着锦的礼台上艳若桃花的妙龄少女盈盈而立,对?面的高堂上端坐着气色枯败的裴老夫人,只见这?位银发苍苍的妇人沉静地?看向台上行礼的孙女,浑浊的双眼藏着点点泪痕,仿若拂过岁月的尘埃,恍然见着当初的自己。

小郭氏亦满含欣慰又神色复杂地?看向女儿,这?漫长而孤寂的守寡岁月,女儿是她唯一的慰藉。可是这?样的相伴又能持续多久呢?女儿成人了,后?面就?该出嫁啦!

裴妍似乎感觉到两位妇人的愁绪,她趁着间隙朝大母和母亲娇俏地?眨了眨眼,惹得?这?对?姑侄立刻收敛愁容,微笑回应。

仪式上,裴妍用的自然是大母所赐的簪子,至于张茂送的那根,则被裴妍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自己的百宝匣子里,夜深人静时?才?敢拿出来插戴赏玩。

裴妍及笄后?不久,与?钜鹿郡公府相隔不远的鲁国公府就?鸡飞狗跳起来。

皇后?生母,宜城君郭槐的病情突然加重,几乎到了水米不进的地?步。

皇后?忧心母亲,经常离宫来贾府探望。她每次省亲虽说轻车简从,但贾府众人及太医院的医官们,免不了小心翼翼。

东宫太子司马遹虽与?皇后?不睦,但与?郭槐还?算亲厚,亦屈尊来贾府探视过几次,于是贾府上下更忙了。

半个月后?,贾府宜城君郭槐的住处。

夜间突然起了大风,吹散了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点暖意。守门的婢女瑟瑟发抖起来,却只能咬着牙硬抗。

内室里烧足了炭火。宽敞的屋里挤满了人,有侍奉的宫女,也有进进出出的医官。

靠近窗口的一名婢子悄悄地?抬头看了眼四周,趁人不备,狠狠地?朝窗边深吸了几口气许是人多,通风不畅,尽管房里燃着艾草,还?是止不住内室帷帐中传来的浑浊气息。

外堂,皇后?贾南风冷脸上坐,贾午、贾谧、韩寿、韩芷还?有太医令贾裕则大气不敢出地?陪在她的下首。

贾裕按辈分?是贾南风的族叔。他其实对?医术一窍不通,纯粹是因为贾南风觉得?掌管皇家医脉的必须是自己人,这?才?把这?么个不学无术的货提拔到了太医令的位置上。

如今,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太医们,脑门上的冷汗一股股地?往外冒。他有些心虚地?瞄了眼上首的皇后?,只见贾后?珠钗未簪,着一身鸦青色燕居服,面似寒冰,如老鼠般又小又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内室的锦帐,眼窝下青黑一片,显然近日睡眠不足。

他知道皇后?狠起来六亲不认,自觉今日若郭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太医丞,哦不,弄不好整个太常寺都得?跟着陪葬。

终于,医师们会诊结束。年龄最长的医正胆战心惊地?朝贾后?行礼,委婉道:“宜城君病入骨髓,实非药石可以凑效。娘娘何不试试巫卜祝祷之?术,兴许有用。”

“方士有用,要你们医官作甚!”贾裕没等贾后?发作,自己先跳出来指责道。

他一口一个“你们”,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却不知自他做了太医令始,便与?太医署的医官是一体的了。

医正被他一句话训得?大气不敢出,可怜一把老骨头,弓着腰哈着背,唯唯诺诺地?站在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贾裕面前,浑似没了脊梁骨的狗,可怜,可悲。

贾后?冷眼瞪了贾裕一眼,稀奇的是,她在得?知结果后?,并未发作太医丞的医官们,反而喃喃自语似的,问医正:“我母亲,真的已人力不能及了么?”

医正身上一寒,闭上眼,做着要被贾后?陪葬的准备,艰难地?点了点头。

出人意料的,贾后?并没有责怪甚至降罪于他们。只是疲惫地?挥挥手,对?他们道:“既如此,为难你们也无用,都下去吧!”

医师们如蒙大赦,纷纷背上药箱药囊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贾裕傻眼了,他也好想跟着出去啊!可他刚刚还?以局外人的身份呵斥了这?些医官,跟他们把界限划的干干净净,如今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行。

他尴尬地?看了眼贾后?身边的韩芷,露出求助的目光。

韩芷对?这?位贾家族叔素来看不起,可禁不住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只得?转过身,轻言轻语地?对?闭目沉思的贾后?道:“娘娘,您已连着守了大母三日,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般熬法?。不如今晚我与?母亲值夜,明早您再来探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