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从裴憬的院子出来就是张茂的“慎独院”。

裴妍出来时忍不?住在张茂院子的那块匾额下驻足,盯着有如铁画银钩的“慎独”二字好久,突然开口讽道:“男人真恶心,明明身边一堆女人伺候着,还喊孤独!”

仍在兰台里办公的张茂只觉背上一寒,勾陈史料的手狠狠抖了?抖。他?紧了?紧自己的衣襟,看了?眼?窗外?,恶月将?至,他?怎么反倒冷起来了??

好在裴妍身边有容秋。她敏感地意识到,裴妍对她的前主人似乎有着隐秘地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误会。

她想起日前回家探亲时得的消息,忍不?住开口为张茂正名:“女郎,张郎君确曾收过两个婢子,不?过没有放在身边伺候,而是一到手就打发回张府去了?。”

裴妍立时回身,震惊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容秋赶紧解释:“奴姑母一家仍在张郎君府上。奴日前去探亲,与?她聊天时听?说的。”

原来如此!裴妍酸疼的心口突然好受许多,看张茂也?顺眼?起来:“阿茂哥在男人里真是难得啊。”

她想起自己方才对张茂的误会,一时又有些愧疚,连忙命容秋吩咐庖里多做些扁米粽子,让拾叔给?在兰台办公的张茂送去。

“他?也?是傻,两个婢子,好歹留一个在身边,日常送送东西跑跑腿也?是好的。”

看着拾叔两头奔波,裴妍摇头叹道。

容秋笑?道:“张郎君素来勤俭,日常有拾叔和听?雨照料足矣!”暗地里却对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论口是心非我们女郎绝对当世第一!

端阳宴贾后召见,鸣鸾阁裴妍送礼 端阳……

时入五月, 当京中百姓忙着洒雄黄裹角棕时,上党传来喜讯,匪首郝散被?冯翊都尉欧阳建擒杀。

一时间, 朝廷上下大为?振奋这场叛乱自?去岁就开始了, 却一直未能镇压下去。直拖到今年?年?后,贾后才在?张华的建议下, 改冯翊都尉欧阳建为?帅,张轨为?副, 二人配合默契, 不过俩月就平息了战事?。

自?扶风武王去后, 朝廷在?压制五胡的战役中已经很久没有得过大胜。捷报传来后, 贾后大喜,对欧阳建和张轨亦多有赏赐。

自?收到父亲的捷报后,张茂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端午这日,帝后亲临凤凰楼观洛河龙舟。一众官员贵胄随行。

张茂在?兰台属官里本是资历最浅的一个, 但贾后特意传旨, 要?召见张家兄弟。

张寔与张茂于是越众而出,随小黄门自?凤凰楼底层拾阶而上, 直到帝后所?在?的顶楼。其时讲风仪, 张寔也好, 张茂也罢,虽官职不显,但行走间风度翩翩,又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一路走来引得不少侧目。

贾后本是因张轨才接见的他们,然而见到张家二子后,素来爱才更爱貌的贾后立时双眼冒光。

皇帝一侧的张华与裴頠对视一眼, 心道不好,贾后好色的老?毛病怕又犯了。

就听贾后和颜悦色又不乏可惜地对张寔道:“张大郎在?殿前行走三年?,本宫竟未曾留意过。”

张寔毕恭毕敬奏对:“臣鄙陋,三年?来只于殿外行走,不敢污贵人耳目。”

贾后正想说?:“日后可入内奏对!”突然看?到他露出的一侧手臂,其上白麟点点,细看?之下,竟是大片不规则的白斑,好似牛皮藓!

贾后顿觉一阵恶心。

张寔这才惊觉失仪,忙不迭地将衣袖拉下整理好,朝上首帝后告罪:“臣有罪!”

张寔这些年?虽身在?中枢,但一直避着贾后行走,有事?只与张华汇报。张华也处处护着他,是以贾后以前并未关注到他。今日看?着,皇后本对张寔很有好感,却不料这么端方的郎君,居然身患皮藓!贾后只觉兴致全无。

她下意识操起一侧的麈尾遮面,心里却犯嘀咕,离我这么近,也不知这藓毒过不过人啊!

张茂安静地立在?张寔身侧,对大兄的失态亦做惶恐状。

贾后看?着张茂更甚其兄的容貌气度,心气好转了些,又把目光转向张茂,放下麈尾,问他:“听闻张小郎如今在?兰台修史?”

张茂抱拳:“微臣在?陈著作手下整理卷帙,不敢当修史二字。”

贾后身边,韩芷正殷勤侍奉着。她素来察言观色,一边给贾后摇着便面,一边进言:“从母,张二郎仪止风度俱佳。如此?人才,只在?兰台当个刀笔吏岂不可惜?何?不调至少府,做个黄门郎?”

贾后正有此?意。

裴頠却轻咳一声,略有深意地看?了韩芷一眼。

韩芷假作惊怕地噤声,实?则便面当风,缩着脑袋看?热闹。

裴頠生怕贾后动歪心思?,趁她未发话,赶紧假意斥责韩芷:“勾陈史籍乃大功业,岂能说?调就调?”

恭陪末座的陈寿素来看?重张茂,亦适时出声:“张二郎清虚好学,正是臣的不二副手,恳请娘娘容他暂留兰台,助臣修史!”

贾后有些不高?兴。她不过是喜爱张二郎的好相貌,想时时放在?身边养养眼,又没有非得干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防她跟防贼似的。

张茂却淡定地道:“娘娘容禀,臣有一金兰,姓董名?狐,面貌与臣有七分相似,为?人机警,行事?周全,亦将将起家兰台。臣斗胆,荐之入少府。”

“哦?”贾后来了兴趣,长?得与张茂相似,还是个伶俐人?

侍坐于贾后脚边的韩芷却脸色一白,她恨恨地看?向张茂,眼里能喷出火来!她好不容易才寻到个与张茂有几分相像的董狐,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张茂居然一个反手就将他献给皇后了?

张茂却无视她的怒目相向,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立一旁。

最惊喜的莫过董狐,他本在?底层随从之列,如今突然蒙帝后宣召,一下子有些蒙,待回过神来,只觉既惊且喜,忙正了衣冠,随小黄门上了顶楼。

待入得大堂,他谨慎地低头趋进,心内惴惴,不能自?已。

行礼毕,贾后命他起身抬头。他依言照做,待站直身子,殿内顿时一静。

董狐心内不安,拿余光瞄了瞄上首,只见主座上正歪坐着一个白皮体胖的中年?男人,身穿上玄下朱冕服,头戴十二冕旒,却不说?话,也不看?他,只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的蜀锦发呆。董狐了然,这就是天子了。

皇帝身边是一名中年贵妇,肤色略黑,身形臃肿,五官平平,却头插十二花钗,身批织金缎帔,腰下围了一圈南珠燕尾霄,艳阳经凤凰楼的琉璃顶窗倾泻而下,照得贵妇满头珠光熠熠,神采飞扬,董狐心知这便是当今的皇后了。

贾后身后正坐着韩芷,就见她隔着皇后,朝董狐微微摇头。

董狐不解其意。但众目睽睽,二人不敢有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