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回京,郭太夫人和王夫人属意她多休息, 短期内未给?她安排课业。裴憬被他?叔安了?个郎官的虚衔, 无需坐衙,只上半晌仍要去族公和祖师父那里用功。裴崇、裴该还有张茂都有公职在身。老夫人打坐悟道, 轻易不?见人。小郭氏大病初愈,大部分时间?仍需静养。王夫人料理家事, 忙得昏天黑地。两个嫂子, 一个怀孕, 卧床待产;一个长居公主府, 等闲见不?着人。至于下一辈的侄子侄女们,又都太小。她总不?能整天和一群娃娃待在一起吧!
是以?偌大的钜鹿郡公府,竟只有裴妍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那个,能不?无聊?
这天早晌过后, 裴妍禀过小郭氏, 戴了?遮面的幂离,携了?容秋和一队部曲, 去西市闲逛。
不?想在一瓯春里, 竟遇上了?熟人韩芷自打开府另居后, 过得好不?惬意。娘家放任她,婆家不?管她。她手握大把?嫁妆,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裴妍进门的时候,韩芷已经在二楼的雅间?待了?一会了?。裴妍被请到了?她隔壁的隔壁, 二人中间?只隔了?两道半遮光的竹帘。
彼时韩芷身边还有一个着蓝绸深衣戴笼冠的郎君,光看侧影,便觉俊俏。他?跪坐一边, 殷勤地帮韩芷拿主意。
韩芷面前的案上平铺了?一排胭脂,各色都有。
那郎君就撩起袖子,将?不?同颜色的胭脂抹在自己奶白的手臂上,举着膀子让韩芷选。
韩芷笑?道:“你肤色比我还亮一分,胭脂抹你胳膊上好看,到我脸上却未必!”
那男子声音柔美,与?她贫嘴:“小人胸上肤色倒是黑几分,要不?,小人将?胭脂改涂胸上,供女君品鉴?”
“你胸上?”韩芷眼?波流转,拿便面遮住樱桃小口:“不?全是毛么?”
“……”二人调情并?没有刻意压低声调,被与?他?们仅二帘之隔的裴妍听?了?个十乘十。
她起初并?不?知道隔壁坐着的就是韩芷,只是觉得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同时,她也?很好奇,谁家女郎这么大胆,敢在外?面随意与?郎君调笑??
于是好奇心作祟,她鬼鬼祟祟地从竹帘的缝隙里往隔壁眯眼?窥了?一会。
恰此时日光甚足,那薄薄的草帘被照得透透的。这才依稀认出,那头插牡丹、身着红绡金裙、肆无忌惮地与?旁边郎君玩笑?的女郎,不?正是她表姊韩芷么!
虽说几年?不?见,可韩芷的大体轮廓没变,裴妍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至于那个男人,因为背对着她,倒是没看清真容。但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位极俊的年?轻郎君。
“苍天!”裴妍回身捂住心口,她倒是听?裴妡说起过韩芷的近况,也?知道她养了?几个相好,只是听?人家说的和现?场看到的还是有区别的。尤其,他?们聊天的内容过于露骨,举止又那么亲昵,让还是在室女的裴妍哪里受得住,她只觉现?在的自己脸红心也?跳,浑身躁得慌。
婢女容秋也?还是童女身,主仆二人在这狭小的一方雅室里,顿觉如坐针毡。
隔壁的韩芷和男人还不?知收敛,竟得寸进尺起来。
就听?那郎君道:“女郎若不?喜欢,小人把?胸前的毛发尽数剃掉就是!”
韩芷吃吃笑?道:“我不?要你剃那里的毛,我要你剃那里的毛!”
同样两句话,前一句“那里”轻声,后一句“那里”重读,显然大有乾坤。
裴妍和容秋面面相觑,什么这里那里的?不?过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好话,否则那郎君何以?□□起来,接口道:“那里小子自己剃不?了?,需劳驾女君操刀。”
韩芷嗔道:“我手艺不?行,三郎不?怕我一抖,割错地儿?”
那男人抓住韩芷的手,边温柔抚摸边表起忠心来:“小人命都是女君的,何惜那腿间?二两肉!”
裴妍与?容秋惊恐对视,男人腿间?的二两肉,那不?就是……
裴妍再也?坐不?住,一把?拍案而起,拿便面遮脸,撩起门口的纱帘冲了?出去。容秋叫唤不?及,只得匆匆跟上,与?进门给?她们添水的婢子冲撞成一团。
韩芷听?到动静才发现?,原来隔壁有人?不?过她无所谓,依然淡定地坐着饮茶。反正她的名声在这京城里早就臭名远扬,她也?懒得洗白。
倒是她身边的郎君一脸恐慌地看向她:“女君,三郎不?察,方才言辞多有不?雅……这可如何是好?”
韩芷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茶,拿眼?斜乜着跪坐脚边的男人,轻嗤:“瞧你这怂样,方才不?是浪得很,如今反倒怕起来?当年你进我府里的时候怎么不?见这窘迫之态?还是三郎觉得,会有人拿今日之事去兰台说事?影响你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官声?”
那男人赶紧摇手:“不?敢不?敢,只是小子今日与?陈著作告的病假,才得以出来与女郎相会。若被人检举到陈著作那,您也?知道,陈寿此人,迂腐得紧,他?本就不?喜小人,此番,怕是更容不得我了!”
“兰台皆知,小人是贾家举荐的。小人丢官是小,女君与?郎主折了?面子是大。”那男子雌伏在地,言辞凿凿。
“为贾家担忧?呵!你是什么玩意儿?也?配?”韩芷舒展了?身子,慵懒地歪靠在缇几上,拿穿着罗袜的脚背轻抚男人的脸:“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心口不?一的小人!若非看你这张脸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何必留你?”
那男子听?得浑身一抖,吓得赶紧离席,跪伏下首,讷讷不?敢言。
韩芷却好似发泄完了?似的,心情好了?一点,拿脚尖点点男人额头,安抚道:“放心,那陈著作,他?但凡还想写书,就得容下你!官声,呵,虚名而已,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只要你听?话,把?我哄开心了?,我保你仕途顺遂,半生荣华!”
言罢她击掌三声,很快有婢子进得门来。原来方才韩芷与?董三郎亲热,她的贴身婢子便隐到了?外?间?。
韩芷问她:“方才坐隔壁的是谁?为何不?拦着?”
那婢子答道:“是钜鹿郡公府的元娘。裴家势大,奴不?敢拦。”
“哦!”裴妍啊!算是自己人,韩芷放下心来,拦不?拦的,倒无所谓。
旋而,她似乎想到什么,不?禁莞尔:“走得动静那么大,看来我那小表妹吓得不?轻呀!”
裴妍确实被吓得魂不?附体。她与?容秋从一瓯春出来后,仍然心肝乱颤,再无心闲逛,径直回了?府里。
哪怕如今饮了?凉水,躺在床上,她仍然觉得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这这这……
她简直找不?出词语来形容目下的心情。
长这么大,她不?是没有肖想过将?来婚后夫妇相处的情态,但也?仅限于拉拉小手罢了?。
裴娴之前跟她说起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还犹自不?信,今日亲眼?见识了?韩芷与?男宠的日常,方知过去的自己简直孤陋寡闻。
人家不?仅肌肤相亲,还能玩出各种?花样来!花样?她不?可控地再次想起多年?前在王家别院看到的种?种?不?堪。木槿痛苦的呻吟与?韩芷嬉笑?的俏脸融合在一处,裴妍只觉浑身不?舒服,捂住胸口几欲作呕。
容秋急道:“女郎可要请和缓来?”
裴妍摇摇手,平复了?点心绪,道:“我去寻大兄说说话。”
家里的平辈只有裴憬是闲差,过了?上半晌便得空了?,哪像其他?人忙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