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1 / 1)

同一片苍穹下?,豫州,齐王府。

齐王司马冏征兵的手令墨迹未干,便被心腹急急传了下?去秋收一过,那些仅剩的自?耕农,也不得不背井离乡,被卒役驱赶着,去他们最不愿去的军营,充当那护城河里的垫脚石,攻城头上的攀云梯。

一个平民男子,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本?就?曲折艰难。好不容易可以种地养家了,却被天家的手轻轻一掐,成了那点兵册上,无力的圆圈活得有多难,死得便有多容易!

不单单是齐王,各地同样以扩充府军的名义?征兵的诸侯不胜枚举。

没人?在意荒落的田园,废弃的农舍,以及千里无人?烟的哀寂。

司马家的诸侯,如今一只眼睛守着洛京,一只眼睛盯着演武场,就?等那辈份最高的赵王登高一呼,他们也好得了勤王的名分?,行祖宗行过的家事。至于谁能?最先攻到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便看各自?的本?事啦!

在这些诸侯眼里,惠帝这个天子便是行走的虎符。天子行营所在,就?是王师大纛。

然而,任下?面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坐拥这个最大宝贝的赵王却在想着怎么把他赶出去!

京城西宫。

挚虞连卜六爻,均是大凶。他俯伏诚拜:“天子别居,龙脉滞塞,紫薇星暗,国将不国。大王深思!”

赵王眉峰聚壑,唇角垂刃,阴鸷的目光扫过下?首:“许昌乃故都所在,王气所钟,何言龙脉断绝?神仙莫要诓我?!”

挚虞还要进言,一旁的孙秀眼珠一转,对赵王道:“神仙只说不让君王别居,那金庸城本?就?是先帝离宫,若使天子游幸其中,既全礼制,复怡圣心,岂非两善?”

一席话听得赵王撸须颔首。“善!”当即命巧匠加修工事,定要在年前?完工“必于岁除前?成!”

挚虞不动声色地隐于其后,收敛锋芒,袖手看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和,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嗤笑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蠢极!

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 如何……

仲秋前的一天, 风明显转凉的时候,裴妍终于收到了来?自闻喜的家?书,与上?回不同, 竟是两份。一张字体绵软, 是母亲的;一张清丽俊秀,是阿妡的。

裴妍颤着手捧起母亲的那张。

小郭氏读书不多, 话语直白,大量篇幅关心裴妍的身?体, 叮嘱她多照顾自己?, 及至提到她跟张茂回京的事时, 才文绉绉地说了一句“从心所欲, 吾弗与闻”(随你吧!我不想听了。)似乎不想多说。至于明年六月成亲的事,也?只是无奈地表示:“张氏主之,从之可也?!”(张家?做主,听他们?的。)

裴妍知道, 她让阿母失望了。可她并不后悔裴妃姑姑与东海王就是前车之鉴, 不是同路人硬要走到一起,最终不过?是世上?多了一对怨偶而已!

至于裴妡, 对司马毗与张茂之争则嗤之以鼻, “男子之戏, 无聊耳!”反而对她前一阵纠结的“君子不器”大书特书。

原来?早在叔父在世时,裴妡就曾为此与他探讨过?。叔父说了什么?,裴妡没写,只写了她自己?的结论“古之驸马都?尉, 鲜有执权柄者乎?既男子可假女?子之势成事,女?子何不可借男子之力遂愿?”(自古驸马都?尉掌权者少?么??既然男人可以借女?人的手成事,女?人为何不可以借男人的东风成功呢?)

裴妍深以为然!

“家?书收到了么??”张茂负手进来?。

裴妍将布帛收好, 喜气洋洋地告诉他:

“母亲同意了!”

张茂其实早已知道结果?,但还是被裴妍感染,眼角跟着洋溢出一股喜悦。

“呜,看来?我得赶紧给阿耶去信,召些匠人来?,把我那院子加紧扩建起来?了!”

近日?赵王几乎召集了少?府三工官的所有大匠,不分昼夜的修缮皇城和金庸城。为了赶工期,宫中大匠不够,还招募了大量在京的民间匠人,以至于民间无匠可用。张茂修个宅子都?得问凉州要人明眼人都?看得出,工事落成之日?,就是赵王夺位之时。

“哎呀,还有大半年呢!急什么?!”毕竟是女?子,裴妍脸上?又泛起一丝红晕。

张茂就爱看她两颊起晕的样子,最上?等的胭脂也?勾勒不出这情?状,忍不住一口啄了下去。

裴妍大惊,跟只兔子似的,一下子跳开,一手搓着脸上?可疑的口水,一手指着他控诉:“你怎么?又偷袭!恁坏!”

张茂却不放过?她,把她堵在墙角一把捉住,硬是在另一侧颊边也?亲了一口。这才松开她,憋着坏笑?好了,这下匀称了!

裴妍只好愤愤地再擦另一边,也?不逃了,杏眼翻白,气咻咻地看着他。

这时,管事的家?老求见。二?人这才敛了容色。

原是明日?仲秋家?宴的事。

想起今年的仲秋家?宴,裴妍就一脸的失落。

她本欲和张茂一起回钜鹿郡公府,找公主与裴该过?节。可裴该却回信,仲秋当日?要和公主赴宫宴。

裴妍又想延请大姑子张瑗一家?过?来?。可张瑗夫妇去岁刚外放回京,今年自然要在唐家?尽孝,亦来?不了。

至于裴娴,她父母被召回京,她和薛翊今年肯定?是要去冀州刺史府,陪父母和祖母过?节的。

裴妃姑姑倒是邀她过?府一叙。可是想到张茂的醋劲,加之司马毗又快与裴渺成亲了,她就是为避嫌也?不能答应。

是以今年的仲秋,只裴妍与张茂二?人过?。

这让裴妍有些懊恼她素来?爱热闹。秋日?本就寂寥,冷清清的月亮,就她与张茂对座而酌,不是冷上?加冷?

而且,不知为何,近日?但凡晚间两个人独处得久些,张茂就会性子大变,忍不住对她做些出格的事,以至于她现在一到入夜就开始紧张,甚至几度找借口溜走!

她就不明白了!张茂以前明明,那么?端方的一个君子,怎么?如今行事,愈发恣肆浪荡了呢?是,他是没有像司马毗那样强迫过?他。可是,他那些手段……简直难以启齿!

裴妍捂住发烫的脸颊,心里不知是怒是怕,似乎……还有几分隐隐的喜欢?哎呀,哪有!羞死人了!

翌日?,整个洛阳城张灯结彩。秋分时节,天气转凉,却还没有冷得厉害,各式女?眷的衣着仍以轻盈为主。

凉州刺史府里亦挂着各式彩灯。

花厅前的庭院里,硕大的木犀桂的一侧枝丫上?挂着一幅工笔绘就的嫦娥画像一位人头蛇身?,头梳高髻,身?着宽袖长襦,身?后长尾上?饰有倒钩状细短羽毛的女?子。

树前设了红漆香案,正中摆有月神牌位。牌位前规整地摆着各式瓜果?寒具。

张茂与裴妍早早沐浴更衣,于中庭对着月神牌位焚香叩拜。起身?后,张茂又作赞月诗二?首,恭敬地献于案前。其后,二?人才回花厅用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