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呢,就听说半夏在外求见。
半夏一直在别庄练兵看家,这次来?张家是因收到裴娴的拜帖。
裴妍接过来?看了,道:“阿娴约我明?日去裴绰府上,给裴渺添妆。”
裴娴与裴渺都属于嫡枝。
“我与阿娴传过信,哪天她去找裴渺,叫上我一起。”
张茂却忽而想起,多年前上巳节时,那个小女郎阴狠嫉妒的眼神。若他?记得没错,那便是裴妙吧?于是提醒她道:“记得多带些人过去。”
裴妍却笑:“她家是龙潭虎穴不成?她阿耶虽对不?住我家,可也拿命赔了。”
“宴无好宴。你与司马毗的事,哪里?能瞒得过裴家人?你不?想为难她,难保她不?会为难你。”
听到这话,裴妍沉默了。她位置确实尴尬整个裴家谁不知道她曾与司马毗订过亲?甚而解除婚约后,司马毗还不?甘心地将她掳走。幸亏有张茂搭救,她才?得以逃出来?。司马毗这才?在裴妃的做主下,与裴妙定?了亲。
裴妍的一大好处就是听劝。于是翌日一早,裴妍将她那八个武婢带了其四,加上容秋和半夏,先去薛家接了裴娴,这才浩浩荡荡地去了裴绰府上。
裴绰身前官至黄门侍郎,不?高不低的位阶。不过他毕竟是冀州刺史裴徽之子,得益于本家提携,府邸位置不?错,与冀州刺史府同在永康里。
“没事,我阿母也在呢。”裴娴看出她的紧张,握紧她的手道。
裴娴所在的这支是裴徽的嫡长房长子长孙,世代承袭族长位,而裴绰只是幼子庶枝。有族长一家罩着,裴妍安心?许多。
不?多久,车行?至永康里?,远远就能见到冀州刺史府硕大的门楼耸立。过刺史府西行?数里?,才?在一处不?大的宅邸前停下,这就是裴绰府上了。
下得车来?,裴妍抬头,见门口既无黑白魂幡,亦无喜绸红布,感?叹热孝嫁女真是有悖伦常,你说这家人是该悲还是该喜?
经引客的阿媪带路,裴妍和裴妡先去拜见裴绰的妻子钟夫人。
裴娴的母亲柳氏坐在主宾的位置上,还有其他?几?房姻亲故旧家的夫人也在。柳氏长年随夫君蛰居老?家,难得来?京城。不?过她为人大方机警,说话间,三言两语就能把场面活络起来?。在裴家女眷里?可以说左右逢源。
裴妍见上首有个一身素服,头梳抛家髻的妇人正坐主位。瞧她身段体态,倒与自己母亲有几?分类似,应有不?足之症。尽管她勉力欢笑,但先后丧夫丧子,掩不?住的容颜憔悴,说话间,眼眸泛愁,笑是苦笑,让人不?忍直视。
看到裴娴,钟夫人打起精神,招手让她坐自己这边。
裴娴噔噔噔地跑过去,窝在钟夫人身边与之寒暄。实话说她与这位叔祖母并不?熟稔,但多年应酬,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钟夫人又问起她孩子的事,裴鹇跟着交代了几?句。未几?,她指着站在一边尴尬地数地砖的裴妍,道:“这是阿妍,叔祖母怎么把她忘了?”
真忘了?裴妍不?这样想,当初叔父在世时,她和裴妡哪次回本家,这些夫人不?是亲自相迎?
一旁的柳氏赶紧接口,故意嗔怪裴娴:“怪你!自己一来?就往祖母怀里?坐,却把贵客落在一边!”
这话说的,诸人想无视裴妍都不?成了。
钟夫人和在座的女眷显然?并不?待见她一方面,自然?是怕受裴頠牵连,另一方面,拜司马毗所赐,裴妍近段时日在京城的名声很不?好,以至于整个河东裴氏都跟着蒙羞。
但来?者是客,身为主人的钟氏不?好过于冷落她去,只好不?尴不?尬地喊她坐下吃茶,稍稍聊上两句。
裴妍观其言察其行?,琢磨着她似乎并不?知晓丈夫和儿子对钜鹿郡公?府做过什么,对她自然?也谈不?上爱或者恨,这倒让裴妍放松下来?。
且裴渺属热孝期间出嫁,钟氏本就在丧中,婚礼仪程一应从简。彼此都只想着赶紧把过场走完,也好桥归桥,路归路。
于是没吃几?口茶,柳氏便打发她们去看裴渺。
裴渺的小院离主屋不?远,出了正房西行?百步就到了。
今日许是好日子,各家添妆的女眷都到了。
裴妍与裴娴联袂入内。就见一阵香风鬓影,群芳荟萃,不?大的闺阁里?,或站或坐,姐姐妹妹姑姑侄女一堆。
诸人看到她俩,原先的热闹突然?一顿,取而代之的是别有深意的探究。
裴娴与她们更熟些。她无视那些无聊的目光,直接拉着裴妍的手,一路寒暄着往里?走,终于,在内室见到了正主。
裴渺正斜倚在贵妃榻上,与一边的钟家姊妹说话。只见她头梳双刀髻,身着月白色轻纱长裙,腰间系着银丝蹀躞带,臂间缠绕着淡青色的披帛既符合她孝中的打扮,又不?失准新娘的喜气。
“大喜啊,渺姑。”按照辈分,裴娴当唤她一声姑姑。
“阿娴来?了!”裴妙坐在榻上没动,指着脚边的胡床道:“快坐。”她虽比裴鹇小两岁,却自矜是实打实的长辈。
“恭喜渺姑。”
看到裴妍,裴渺脸上一僵,然?礼不?可失,她扯开一丝假笑,“阿妍也来?了。”
裴渺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裴妍一番,眼里?的妒色一闪而过,含笑道:“还未谢过阿妍的葡萄。我们等闲吃不?到的,唯河西才?有吧?”
这话瞬间捅了流言窝,在女郎里?引发了骚动。裴妍与东海王世子和凉州刺史府二公?子之间的风流事,不?知被编出多少段子来?了。一时间,在场的女眷皆对裴妍侧目,有艳羡,有嫉妒,有惋惜,有看热闹……
裴妍蹙眉,她与裴渺不?熟,此前不?知道她是这么个刻薄的人。她想起司马毗的骄矜自傲来?,有些同情地看向裴渺她这性子,只怕俩人难成佳偶。
裴妍没说话,裴娴先就气炸了。她好歹是族长之女,嫡枝中的嫡枝,这裴渺算哪根葱,敢这么阴阳怪气的!
就听裴娴不?动声色道:“姑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葡萄可不?单单河西才?有。每年我阿母都要派人去蜀中采购几?箩筐回来?,口味比河西的还好,就是花费多些。”
一席话既帮裴妍解了围,又暗呛裴渺家资单薄,孤陋寡闻。
眼见着裴渺变了脸色,裴娴略带得意地对裴妍耳语道:“早知道你就不?该逃出来?,若你当了这世子妇,还有她什么事儿?”
裴妍赶紧按住她,周围全?是人,可不?能乱讲。
招呼打过了,裴妍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便想早些送完礼走人。
裴娴亦正有此意。她命人将自己的百子金绣屏捧出来?。虽不?是什么大礼,却能添个好彩头。
裴渺从善如流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