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救她?痴人说梦呢!莫说这种拐了?弯的姻亲,就是本家那些?族人,不也在大难临头时?,将她家当烫手?的山芋,毫不留情地给祭了?出去?

说不定,在座的这些?人,还觉得司马毗才是有情有义的那个。毕竟像她这样失了?家主庇护的孤女,早没了?联姻的价值!

酒过三巡,成都王司马颖脸上略有醉意。偏室一直响着丝竹雅乐。一曲终了?,他微微晃着酒觞,对?台下陆续退去的舞女不满地摇头:“终不及当年的《明妃舞》!”

乐妃脸色一变,宴上的歌舞都是她精心安排的,大王竟不满意?

其他人不明其意,裴妍与司马毗却是当年赏梅宴的看客之一,见识过韩芷那惊鸿一舞。

这话司马毗亦赞同。这么?些?年有韩芷珠玉在前,他确实再没见过更好的,不禁感叹了?一句:“可惜了?!”

成都王亦喟叹,二?人互相又进了?一杯。

贾家是逆臣,二?王与贾家亦有过节,对?他家的覆灭只会乐见其成,对?韩芷又能有多少怜惜?所叹的不过是以后再见不到佳人献舞罢了?!

裴妍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想起当年那个且歌且舞的明媚女子,就在前不久枉死在了?佞臣的刀锋之下。而那些?曾经欣赏过她的美貌与舞姿的人,只会在茶余饭后,偶尔提起时?,假惺惺地感叹一句“可惜”而已。

她突然心气不平起来,不单单是替韩芷不值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垂髫童子,到少年意气,到长大成人,中?间要历经多少事?遭遇多少磨难?就拿韩芷的《明妃舞》来说,这不长的明妃五弄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才能有这般动人心魄的气候。可到了?这些?看客眼?里,大多当了?消遣。更要命的是,一着不慎,身死魂消。管你生前吃了?多少苦,有多大能耐,死了?就死了?,一抔黄土而已,所得不过故人的一声叹息。

就像卢志之于叔父,比起成都王和?司马毗之于韩芷,又高明多少?

她默默地饮下一杯水酒,以手?撑额,冷眼?注视着场中?诸人。

也不知在座的这些?人手?里,有多少人命?杀的人里,有多少个韩芷?多少个叔父?

仁心仁术?存家善根?终不及引绳批根,雕心雁爪!

彼时?年少,未觉有异。今日再看,当初赏梅宴上诸客,可谓沉浮俯仰,大起大落。

曾经横跨清流与外戚的自家,叔父身死,阖家流亡,黯然离场;

曾经烈火烹油的贾家,一朝倾覆,满门抄斩,功亏一篑;

曾经指着联姻贾家与太?子的琅琊王氏,靠山皆倒,就连王导也束手?无?策。

反倒是曾经被贾家强压一头的成都王,以及被贾后赶出京城的东海王府,如今却终于扬眉吐气,得见天日,现在又强强联手,所谋甚大。

还有……曾经甘陪末座的茂郎,如今已是手?握雄兵的凉州刺史?之子。

黄铜酒觞贴着耳边,裴妍歪头笑起来,这大概,是唯一让她欣慰的事吧?

“阿妍?”司马毗见她痴笑,忍不住轻声唤她。

酒入愁肠,醉意难解。她不愿旁人看到她失态,以更衣为名,到殿外透气。

司马毗正与成都王畅饮,便由她去了?。倒是一直陪侍末座的卢谌不多时?亦默默退了?出去。

今晚的夜色格外浓稠,大殿四角虽燃着巨大的亭燎,亦只能照亮一角。

殿外是一圈红漆围栏,裴妍俯趴在栏柱上,远眺着台下的万家灯火愣神。北地的晚风带着干燥的凉意,倒让裴妍清醒了?几分。

“不在殿中?欢饮,反倒来此处赏月,元娘好兴致!”

裴妍转头,见是那位卢谌卢大郎,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她对?他微微颔首。

今晚浓云密布,连星星都不见几颗,哪来的月可赏?

“卢郎君不也在这里喂蚊子吗?”

似乎为验证她的话似的,裴妍语音刚落,卢谌就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再抬手?,手?心处赫然一只带血的大花蚊子。

他瞪大眼?睛,故作惊奇地道:“这蚊蚋居然也知怜香惜玉?舍不得咬元娘,便来叮我?”

裴妍被他逗笑了?。她举起腰间的香囊:“这是皇甫神医配的,专为驱虫用。我知道秘方,回头抄了?叫婢子给你送去。”

卢谌莞尔,大方拱手?:“多谢元娘美意。谌却之不恭。”

他扇着便面,一边驱蚊,一边状似无?意地道:“听阿母说,五日后便是元娘与世子的吉日,谌还未恭贺元娘。”

裴妍未答,眉梢微挑,有些?探究地看向他。

这个人,他究竟想做什?么??她被司马毗强掳来的事,于旁人或是秘密,于他这个成都王心腹之子,当是再清楚不过的。

“郎君说笑了?。非吾所愿,谈何喜字!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既然不是秘密,她就直说了?。

卢谌听罢,点头道:“果然如此!”

未等裴妍开口,就见他突然收起笑意,面色一肃,勾人的桃花眼?也耷拉下来。他郑重?地朝裴妍行了?一礼,沉声道:“若元娘不弃,谌虽力薄,但凭差遣。”

裴妍吓了?一跳,赶紧避开去大礼可不是随意受的!

她不解地看向他,“你……你为何……”

卢谌没有回答她,而是同样面朝台下的万家灯火,与她讲起另一桩事。

“我幼时?常随阿母入宫看望姑母与表妹……”

裴妍这才知道,原来荥阳公主的母亲是卢贵人,也是卢谌的姑母。他和?公主是嫡亲的表兄妹。

“我与公主自幼两情相悦。可惜,姑母病故后,她也一病不起,未及及笄,竟天人永隔。”

“我听三嫂提起过。所以,荥阳公主走后,你便再未娶亲?”裴妍想了?想,道:“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总不会因为我三嫂与荥阳公主是姑侄,你便爱屋及乌吧?”这也扯得太?远了?些?。

卢谌苦笑,手?伸向半空,接住一片飞落的竹叶,娓娓道:“她少年而觞,本没有名号。她的父亲,兄弟亦早忘了?她,好似京城从来没有这个人,宫里从来没有这个公主。总得有个人,替她讨点什?么?,让大家都记住她吧?”

讨点什?么??裴妍懵懂。公主都走了?,又能讨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