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莫慌!裴妍告诫自己!

她开始观察四周她所在的?床榻不大?,倚墙而设, 身上盖着一张薄衾,用手一捻,竟是凉盈盈的?月华锦。她顺势动?动?手脚, 发现自己竟没有被缚住。她又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地听了会外间动?静。发现外面似乎没有人后,才敢偷偷地撩开一点纱帘,试图探看一丝外面的?光景。

如同寻常贵女的?卧室一样,她的?榻边不远是一张挡风的?三折立屏,将屋子分为了内外两间。内室除开角落的?铜镜妆奁,别无他物。外间则隐于?昏昧的?阴影之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裴妍有些诧异,那贼人将她掳了来,却金尊玉贵地养着,究竟意欲何为?

“阿妍醒了?”自外间传来一声?温润的?男声?,当是一名年轻男子。

裴妍大?惊,手一抖,帘子又落了下来。

那人似乎起了身,窸窸窣窣间,外室突然亮了起来。裴妍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光亮也随人影移动?那人秉着烛灯绕过屏风,于?她的?床帷前站定。

裴妍瞬间惊恐万分。她拽着被子往后退了又退,只觉整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那男子似乎犹豫了会,并未上前,只是隔着一层半透的?帷帘与她说话。

“阿妍不必紧张,你我本是自家人。”

裴妍瞪大?眼睛,心里?又疑又惧,这人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还说什么自家人?

那人仍在自说自话:“我知阿妍受了委屈,只是若不如此,如何能?请你来得此处?可怜我家世子饱受相思之苦,我等身为臣下怎可不为其解忧?万望阿妍见谅!”

裴妍没理会他阿妍长阿妍短的?,她全副心神只放在“世子”二?字上!她身边的?故人,能?被称为世子的?,只有司马毗一个!

不会不会!朝中?那么多诸侯世子,哪就能?是阿毗呢?裴妍摇摇头,怎么想?也不会是他啊!

她赶紧辩解:“郎君可是认错人了?我乃钜鹿郡公府元娘,自来养在闺中?,不曾认得外人,更遑论那位,世子。”

那人却咯咯咯地笑起来。

就见一把刀扇破帷而入,裴妍骇得赶紧连滚带爬到床脚。

那人却不疾不徐地拿扇柄挑起床帷,随着亭燎与烛火的?映衬,一个高挑的?男子印入眼帘。只见他面容清瘦,脸色苍白?,偏学楚狂人的?做派,素衣博带,梳一头髽发散于?脑后,更显得他瘦骨嶙峋,许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下透着一抹青黑,像个痨鬼。

裴妍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惊惧且疑惑的?眼珠子。这人瞧着确实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莫非还真是亲戚?

“阿妍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每三年祭祖都曾同堂共饮。何以叔叔记得侄女,侄女却忘了叔叔!”他缓缓道。

祭祖?裴妍脑中?一转,隐约想?起,他好像是……王妃姑姑那房的?人!叫什么来着?裴遐?

裴妍双眼瞪大?,脱口道:“怎么是你?你为什么掳我?”

裴遐刚还在笑着,此刻却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好似沉疴未愈。他好容易平复下来,这才对着裴妍恭谨又不失玩味地道:“我方才不是说了?是世子命我来接你的?!”

接?你管这样抢人叫“接”?

这回,裴妍没法再对这位“世子”视而不见。这个裴遐是王妃姑姑的?亲侄子,一直在东海王府里?谋事,他说的?世子,只能?是司马毗了。

她眉头微蹙,司马毗好端端地,掳她做什么?

裴遐却似有所顾忌似的?,不肯再多说,往后退了两步,柔声?道:“桌上有些许吃食,阿妍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言罢拂袖而去。

“明日一早?去哪儿?”裴妍立刻爬下床去想?问个究竟,裴遐却半分未理会她,径直出了房门。

“砰!”不等裴妍追到门口,房门就被守卫重重地关了起来,任她徒劳地拍打着门窗。

她只觉一头雾水,比起恐惧,心里?的?疑惑更甚。在她心里?,哪怕她与司马毗因为姻缘纠葛,有些许生分,可到底,他还是当初那个京城东郊外,与她腼腆话别的玩伴;是她家门倾覆时,冒险派人与她送消息的?朋友;是叔父身死时,亲来祭奠的?兄长。何况,司马毗身后还有王妃姑姑,那是仅次于母亲一般的存在。

本能?地,她相信司马毗,也相信姑姑,不会也不舍得伤她。

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

她看着外面明亮的?亭燎兀自焦急。这时候,若能?给家里?传个信报个平安该多好?阿母定哭死了!

裴妍现在反而急切地想?见一见司马毗,听听他怎么说。若他当真有事要见她,让姑姑跟家里?打声?招呼不就好了?为何跟打劫似的?,把她抢来呢?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她的?手拍累了,嗓子也哑了,外面也不知有没有人,竟一点动?静也无,只门锁得死死的?,任她如何踢踹,也不动?分毫。

她有些气闷地回到屋内,果然见到案上留了吃食,是一碗燕窝粥,一盘芙蓉菜心,并一碟混着羊肉的?菌菇酱。

裴妍长途跋涉又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确乎有些饿了。她捧起粥碗抿了一小口,清凉的?汤水下肚,缓解了一点恶月的?燥热。配上小菜,确实让人食指大?动?。

人在没有了人身之忧后,胃口也跟着大?开。不一会,案上的?清粥小菜就全数祭了五脏庙,只是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裴妍用完饭不久,整个人就昏昏沉沉起来。她勉强挨到榻边,往被子上一倒,就再次人事不知了……

这一夜,于?钜鹿郡公府诸人而言,分外难熬。那么多部曲仆婢护着,自家的?女郎居然还能?被抢了!

奇耻大?辱!

沁水郡驿馆,为防消息走漏,家老一早便亮明身份,将闲杂人等屏退,整个驿馆都在裴家部曲的?拱卫之中?钜鹿郡公虽死,但?河东裴氏还在,驿丞也只有恭敬从命的?份。

小郭氏自女儿被掳后,已经晕过去多次,每次醒来既不说话也不吃饭,只知抱着孙儿哭。任周围人怎么劝也没用。方才,在王夫人半保证半胁迫下,好歹用了点郎中?的?安神汤,这才勉强歇下了。

小郭氏是美人灯,风吹吹就倒了。王夫人身为一府主母,却不能?跟着倒。她从小郭氏房里?出来后,听闻裴池与容秋从外面回来了,连饭都来不及吃,先把他俩叫进?屋里?。

“你是说,方圆十?里?搜了半晌,一点线索也无?”

裴池衣衫带尘,显是赶路而归,闻言俯伏于?地:“属下无能?!”

王夫人沉吟半晌,转头问同样风尘仆仆的?容秋:“你是行伍里?出来的?,这事怎么看?”

容秋手里?的?拳头握了又放,思量再三,实言相告:“奴观盗贼手法,亦出自军户。如此,非上位者?不能?为!”

她不确定王氏会不会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救裴妍,毕竟钜鹿郡公府刚遭了大?灾。不过她已经派了一个部曲连夜去京城传信,想?来不久张家便能?收到信。倒也不怕王夫人有别的?心思。

王夫人点头,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她沉声?不语,挥手让二?人先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