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的司马毗更加酸楚。
自郡公府外?院书房到裴妍的内室需经过东湖画舫。
司马毗一路行?来,脑海里翻涌的皆是自己与裴妍几次在画舫烹茶聊天的场景。
越接近裴妍的院子,他便越痛苦,也不知阿妍听到退婚的消息后,会是何反应?
正在院子里晒花的的裴妍确实心情低落,但却不是为司马毗退婚的事。
她的小院子里摆满了竹架,架子上晾晒着?盛满杏花的竹篾。
她来到一处篾子前,理了理上面的花瓣,拈起一枚,放嘴里尝了尝,涩里带酸,一丝甜味也没有:“骗子!”
想起几日前,她还和张茂在院子里温存。如?今,二人却相隔天涯,眼泪便扑簌簌地淌下来。
“阿妍妹妹!”司马毗来时?,恰看?到裴妍正拈花落泪。
原本,裴妍待自己不冷不热,张茂又口口声声说裴妍与他有私情。司马毗还曾怀疑,裴妍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可是看?到这一幕,他立时?明白了她的“真心”。
可惜,一切都迟了!他只觉心如?刀绞,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上前道?:“阿妍,是我无能,负了你!”
他牵起裴妍的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你心里难过,就打我吧!”
裴妍一时?呆愣,没反应过来,这是……她这才?想起司马毗的来意,高密王妃的事她刚从阿母那里听说了些。
他不会……误会了吧!
裴妍赶紧从司马毗的手里拽回?自己的手,后退两?步,柔声道?:“世子不必多虑,退亲的事,不怪你!”
司马毗一腔苦楚无处诉说,眼见着?佳人在前,自己却求而不得。他很想向裴妍解释自己和母亲的难处。然而他母亲与祖母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了,又是家丑,自己这个做晚辈的,实在难以启齿。
裴妍却止住他的话头,宽慰道?:“老人家心思重,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要多担待些。”
司马毗听得此话,更觉悔痛交加。裴妍不仅貌美,还善解人意,河东裴氏的女儿,果然不是其他人家能比的,心里不禁对?祖母的怨愤更上了一层,对?那位素昧平生的杨家表妹更加憎恶。
“阿妍,终归是我负了你,你一定很怨我吧!”
裴妍摇头,面上真挚:“你和姑姑照顾了我们母女多年,我和阿母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你?何况,咱俩即便做不成?夫妻,也还是兄妹啊!”
兄妹?司马毗惨然一笑,他们算什么兄妹?没了这一纸婚约的束缚,他之于她,只是隔了不知多少房的表亲。
从此,她的喜怒哀乐、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与他再无干系!
司马毗只觉意难平,有万千委屈想要诉与裴妍听。然而,如?今的他们已然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他几度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归,是他没担当,被家中老人算计了去!
裴妍却没给?他自辩的机会。她朝身边的容秋使?了眼色。
容秋立马上前隔在二人中间,以人做盾,生生将二人分开,就听她柔声对?裴妍道?:“春日风大,夫人吩咐过,女郎不可在外?久待!”
裴妍也应景地咳了两?声,歉然地朝司马毗福了福身子。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然而,司马毗却迟迟没有挪步:“阿妍自去,我一会便走。”
他只怕这一别,他们此生也许都不会再有机会单独相见了。
“如?此,阿毗哥见谅。”裴妍没有强求,自顾自地扶着?容秋的手回?房去了。
待进门时?,突然听身后的司马毗道?:“阿妍,我们……就此别过!”语声喑哑,饱含苦楚。
她转头,见他勉强朝自己笑了笑,阳光洒在年轻郎君阴翳的瞳中,隐隐射出一道?泪光,裴妍还没有看?清,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妍只觉心中一痛,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
容秋见状赶忙扶住她:“可是身上不舒服?”
裴妍摇头,无声地看?向那个渐行?渐远地身影。
对?于司马毗的退婚,她原本正中下怀。虽然,她不知晓这是她阿叔与张司空的计谋,更不知这计的背后,是张茂在搅局。
她只是觉得高密王妃的插手正如?瞌睡遇了枕头来得太是时?候。
可是,当司马毗真的来和她诀别的时?候,裴妍只觉心口被人狠狠揪住了一样,疼得很。她这才?惊觉,原来她对?司马毗,也不是全然无情的啊!
可她终究还是,负了他!
张茂与司马毗,好似两?根牵扯着?裴妍左右手的绳子,曾经拼命拉拽着?她,差点将她生生撕裂。终于,一侧的绳子断了,她看?似舒了口气,可手上的结还在。
司马毗走了,容秋拍着?胸口,对?裴妍道?:“吓死我了。刚才?世子的眼神能溺死人。”
“别说了!”裴妍低声道?,“我负了他,他退了我的亲。我们,算扯平了。”
这话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这浓的化不开的愧疚感?,也快把她折磨疯了!
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话说,东海王府与钜鹿郡公府退亲的事,虽说两?家都行?得光明正大,但到底是诸侯与顶级世家,难免成?为京城人的一时?谈资。
这里面,自然有那没口德的,给?司马毗、杨表妹和裴元娘之间编出不少风流事来。
万锦楼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纸醉窟金迷坊。里面的姑娘各个才?色双绝,且只招待上流贵客,光有钱没关系还进不去。
今日楼里进来两?位生客。万锦楼的老鸨却放下往日的身段,自来人进门始,便毕恭毕敬的贴身伺候着?。
只见这两?个男子,一个膀大腰圆,脸上贴满横肉,着?一身火锦织金直缀深衣,头戴碧玉冠;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偏学?人家儒生打扮,一身素色广袖宽袍,头戴儒帽。
可惜二人言行?粗鄙,举止无礼,虽着?锦衣华服,依然暴露了暴发户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