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赵王端坐案前,拈着八字须,假惺惺地问幕僚:“皇后一招偷龙转凤,太子危矣!你说?,孤救还?是不救?”
下首的孙秀进言道:“不救太子,宗室必责难大王,巴结外戚,不顾人伦;救太子,得罪皇后不说?,太子刚直狠戾,与您并不亲近,即便继承大统,也未必会感激重用您。”
“你的意思?”
“如今,京畿城防皆在?大王手上?,诸侯也以您马首是瞻,不管皇城中谁人坐庄,都绕不开您!皇后与太子已成生死困局,皇后必是要除掉太子而后快的。如此,咱们何不待太子被废杀后,您再发难皇后,告发其谋害太子,以外侄为嗣,将这个?恶妇除去,一箭双雕?”
皇后与其妹贾午同?日产子,宫内外起疑者甚多,只是碍于贾家权势,不敢声张罢了。
赵王掌管皇城宿卫,皇后偷龙转凤之举,怎么?瞒得过他?不过是时机未到,按下不表罢了。
“我看皇帝未必舍得杀太子。”
“所以大王更要向娘娘进言,”孙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目露精光,“只有太子死了,才是永除后患!”
赵王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孙秀作?为他的心腹谋臣,总能说?到他心坎里去。
……
天色已黑,始平公主终于从宫里回来?。听她说?娘娘顺利诞下麟儿,裴府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唯独裴頠,既喜且忧。喜的是,在?外人看来?,他与贾后是一党,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皇后有嫡子,便是他也有了倚仗;忧的是,皇后与太子的矛盾势必进一步恶化,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表面平静的朝堂很快就要波浪滔天。
裴府一门,裴崇、裴该夫妇已然脱孝,然而裴頠却命兄弟俩以哀悔过度、身?体不适为由,暂缓起复。如今这个?局面,他们钜鹿郡公府还?是韬光养晦为好。就连裴妡,虽然也已脱孝,但裴頠依然拘着她,尽量少往宫里跑。
这晚,原本和裴妍一起做绣活的裴妡突然被王夫人叫了去,说?是有话交待。
裴妍这里小郭氏也撑着病体来?看了看,叮嘱她最近外面乱得很,无事不要出府。
裴妍再混不吝,也知道皇后产子无论对国还?是对她家都是顶顶重要的大事。
只是她多少有些失落,张茂只在?京城待一个?月,下月就要回凉州了,她却在?这个?时候被要求禁足,唉,怎么?这么?不赶巧呢?
还?有张茂,说?好晚上?来?看她的,如今天都黑了,却半个?人影不见,真是气?人。
裴妍心里烦躁,干脆束了襻膊,让容秋提了灯笼,陪她去后院看她的花花草草。
地里长得最好的要数春韭。裴妍小心地撩起裙尾,蹲下身?来?,拿手摸了摸韭菜的嫩叶大春后这小家伙长得飞快,才割过一茬,新?的很快又长出来?,应该过两天就能拿来?做菜饼了。
“新?年已过,阿妍还?要献羔祭韭么??”
清润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裴妍的耳朵,她喜出望外地回头,果然见张茂正长身?玉立在?田垄边上?。
张茂晚间着的是名士常穿的素衣博带。
裴妍怕他把衣服弄脏了,让他站着别动,自己一手提着裙摆,一手举着镰刀,三?步跨作?两步地蹦到了他的面前。
张茂怀抱着手,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月下蹦蹦跳跳的美人,觉得今日的她颇似一只顽皮的小兔。
裴妍到他身?前时,脚底一滑,差点跌倒,张茂适时出手,伸出一臂半抱住她,帮她稳住了身?形,而后便没?有松开。
裴妍红着脸,半靠在?他的怀里,闻到一阵清新?的松木香,以及自己身?上?可?疑的土腥味。
裴妍赶紧挣了挣,想离他远一点,张茂却不肯,反而把她搂得更紧了!
美人计里藏阴谋,太子中招冷宫囚 美人……
裴妍右手镰刀上的泥土蹭到了张茂雪白的细麻衣上, 留下点点黑斑。
“啊,脏了!”裴妍叫道。
张茂却不在意的道:“一件袍子罢了,还想哄我放手?”
裴妍害臊地跺脚:“好歹容我进屋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张茂于是揽着她?进了里屋。
容秋翻了个白眼, 远远地跟在二人?后?面。她?上次被张茂罚过?后?, 长了记性,在没有裴妍命令的情况下, 坚决不会留裴妍一个人?独处。
然而?裴妍和张茂两个人?卿卿我我,她?又不好离得太近, 只?能这么若有若无地跟在后?面, 尴尬得要死?!
进屋后?, 容秋侍候裴妍去隔壁更衣。
裴妍回?来的时候, 张茂正背着手,兀自欣赏墙上的一幅挂画。看到她?出来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倒是不知,阿妍对名家字画也有研究。”
裴妍瞟了眼墙上, 一阵心虚, 那画是司马毗送的。
听裴妡说,此画名为《北风图》, 乃前朝蜀郡太守刘褒的佳作, 说是画成之日, 满室宾客皆为之凉。看裴妡捡到宝的夸张样子,也知道这画价值不菲。
裴妍原想将?它收进库房,可她?娘却硬要她?挂出来:“听你王妃姑姑讲,你送世?子的宝物, 世?子都摆在明晃处。可世?子送你这许多宝物,你却尽往库房里落灰,让你姑姑看了, 得多心寒。”
无法,她?只?得照办。好在这是内室,外人?等闲进不来。以往就算张茂来寻她?,二人?也多在他原先的住处相会,像今日这般在她?闺房内室独处的,还是头一回?。
唉?闺房?裴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他的身后?,紧张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竟没人?拦你?”
张茂的目光从名画上收回?,轻笑摇头,还知道问,可见没蠢到家。
他也不瞒她?:“这几年,我在府上也不是白住的。论人?手,我能指派的可比你多!”
若是裴妡,此刻定恼得跳起来:“你一介清客,居然敢往主家插人?,简直大逆不道!”
裴妍却只?是眉头微微皱起。张茂这样做委实不妥,可他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又显得并未藏私。她?想,阿茂这么做必有缘由他没道理坑害裴家。
她?不多问,张茂却不能不解释:“钜鹿郡公府文官起家,王夫人?管理庶务看似滴水不漏,实则守卫多有疏忽。”
这倒是实事求是,钜鹿郡公府里的防务比起军功起家的张家来,确实差了不少?,否则也不会有当?年的东郊惨案。
张茂不想疏不间?亲,但长房是长房,二房是二房。这些年,裴妍母女兄妹在府里素来依赖二房过?活。平日也就罢了,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长房也当?留点私兵手上,以应对不时之需。至少?,能图个自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