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1 / 1)

郑珏笑容微敛,转头看?向?孙宝昌。

孙宝昌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不晓得自己这马屁是否拍在了马蹄子上,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也是底下?人的一片心意,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小东西实?在伶俐,又会说话?解闷儿,干爹操劳了一年,儿子看?着心疼,就想着留下?来哄您老人家开怀一乐。”

说着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儿子自作主张,还请干爹恕罪。”

郑珏朝着那鹦哥伸出一只手去,这小东西倒是不怕生,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竟然自己走?上了他的掌心,“交年换新岁,长?保身荣贵。交年换新岁,长?保身荣贵。”

“诶呦,你?会的倒是挺多。”郑珏不由莞尔。

孙宝昌一听这话?有缝,赶紧递话?进?来,“干爹有所不知,这小东西的主人也算不简单,乃是隆万十年南直隶秋闱的解元郎,如今在山西平阳做矿监。”

郑珏闻听山西平阳四个字不由心中?一动,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只道:“是么,好好的举人,怎么就想不开做了咱们?这行当?”

“瞧您这话?说的,”孙宝昌抬起头来,堆笑道:“汉时出了一个卫子夫,便?教天下?百姓都说‘生男莫喜,生女莫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到唐时出了个杨贵妃‘,’又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可见事情的好坏并非总是一成不变,端看?人如何做。今日大明朝有干爹这样的人在,咱们?这些?人谁不觉得与有荣焉?莫说举人,就是进?士、庶吉士还不是抢着巴结干爹?依儿子看?,这柳文彦也算是弃暗投明,走?了一条对路。”

郑珏一哂,挑眉追问:“柳文彦?”

“是了,就是上次发现段家祖坟下?有铜矿的那个柳文彦。”

“原来是他啊!”郑珏这下?全想起来了,当时底下?人把这事报上来,说是私人恩怨。他没管,吩咐说由着他们?去打,且看?刘阶那边的动静。

谁能想到,那段不循沉得住气,刘阁老倒是按捺不住了,明里暗里动作得勤,颇有硬碰硬一回的架势。郑珏只怕他韬光养晦,他却要以卵击石,可不是正中?下?怀么?

说起来,若不是这小矿监忽然起意的挟私报复,刘阶还不能大动干戈。这么一想,柳文彦也算是一个功臣。

郑珏想到此处便?笑道:“跪着干什么?回头教人看?到了,少不得说咱家苛待你?们?。”

孙宝昌一骨碌爬起来,“干爹最是宽和,谁敢这么说,儿子头一个不答应!”说着又小心翼翼试探道:“这柳文彦也是个有心之人,一心想跟在干爹身边尽孝,这不是年跟前了么,他想着能不能见干爹一面,说是有个宝贝,非得当面献给干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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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一近,家家户户都少不得人情往来,生意人尤其如此。

这些?日子以来,段不循的银子水样地往外流,看?得静临咋舌咧嘴,直说肉疼。段不循翻册子,她?便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在旁边扒拉,说要算算礼物的收支能否相?抵。

段不循好笑地捏她的鼻子,“吝啬的小蛮子,收礼的时候有你?烦的。”

他这话?没说多久,果然送礼的人就一波一波地往府上涌,送什么的都有,值钱的有大额的银票、成封的金锭子银锞子,几?尺高的红珊瑚,成斛的夜明珠、西洋珠,小叶紫檀木打造的大件家具,羊脂玉鸡血石象牙等材料雕刻的各色摆件,整箱的首饰头面,成匹的云锦蜀锦,到年份的野山参、灵芝、何首乌等等。

不怎么值钱的也有,每样也都难得,譬如成篓的南果子,成坛的醩鲥鱼,成扇的腊猪肉,一吊吊金华火腿,一罐罐五花八门的酱腌菜……静临看?着这些?东西着实?快活了几?日,每天数着银票,摆弄着珠宝,不时尝尝没见过的各地土产,合计着分给哪些?朋友,还要忙着指挥人登记造册,将东西分门别类入库……忙得不亦乐乎。

不出五天,眼看?着东西没完没了地往里抬,辟出的几?间库房转眼就填满了,账册也写了一大摞,她?的耐心便?一点点耗尽,到二十九这日索性什么都不管了,赖在床上伸腰蹬腿,自己不起来,也不让段不循起来。

“这几?天累得我腰酸背痛,你?帮我揉揉。”

段不循坐起身来帮她捏肩按腰,她?不吃劲儿,稍微用些?力就喊疼,又一身痒痒肉,太轻了就咯咯直笑,笑完了还恼,骂段不循粗手笨脚,什么都不会。

段不循伺候了她?一早上,眼见着是将人捏舒坦了,听她?开始笑嘻嘻地找茬,手便?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她?的屁股,低声道:“是不是也改到你?伺候我了?”

自静临孕后,他们?俩人还一次正经八百的都没有过,孕期里怕伤着孩子,产后则是怕伤着她?。如今也三个多月了,眼见她?一日好似一日,段不循的心早就蠢蠢欲动,一大早被她?拱来拱去,又要亲又要揉,此刻已是忍无?可忍。

静临闻言却飞快地爬起来,拽着被子斜眼瞅他,模样像是防贼,“不行!”

段不循手伸到被子下?去拽她?的桃红亮纱裤,浓眉一挑:“你?不行我不行?”

“去你?的!”

她?脸一红,猫似的踢了他一脚,敏捷地下?了地,披着衣服一头钻进?净房,进?去后却又探出一颗蓬乱的脑袋与他眨眼,娇声道:“明天晚上才是辞旧迎新呢,你?急什么!”

段不循心痒难耐,紧跟上去几?步,到门口便?被人推了出来,“下?流胚子,你?要跟进?来喝姑奶奶的洗澡水?”

她?一日有百般模样,咬唇飞眼的是她?,娇声骂人的也是她?,柔情似水的是她?,胡搅蛮缠的还是她?。

段不循被她?气得想笑,低声骂了一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到桌前连灌了三碗凉茶。

俩人昨夜说好了,二十九这日什么都不做,段不循不许外出,静临也不往前院去看?那些?礼品,谁来了只管教下?人答对。

偷得浮生半日闲,又逢晴雪之日,俩人牵着手上了西山。登山的石阶落了厚厚一层雪,日头上来便?化了表面一层,脚踩上去结成冰,一不留神就会滑倒。

段不循见静临走?得辛苦,索性将人背到身上,一口气爬到半山腰。这里有一座年久失修的亭子,匾额上的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两侧的对联却依稀可见,只见上联写的是“今朝尘尽光生”,下?联写的是“照破山河万朵”。

静临念了一遍,只觉朗朗上口,字里行间似有光明之意,却是不大懂具体的含义。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段不循仰头看?着楹联,一时胸臆震动,朗声诵道。“此乃宋时一位禅师的悟道诗,法华七喻中?有一喻,便?是以髻中?明珠喻第?一义谛。”

见静临不解,他笑笑又道:“佛家的第?一义谛就是空,大抵相?当于?儒家的’仁‘,老庄的’道‘。我于?这些?玄而又玄之事上素无?天分,只将这话?理解成做人的平常道理,大致就是破除迷思后,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罢。”

“我也这么觉得!”

静临笑眯眯道,回身抱住他的腰,下?颏垫在他胸口,仰着头又道:“我就爱你?这样的俗人!”

段不循大笑,亦将人揽住,“请俗人娘子为此联赐横批。”

静临看?到上空一片晴蓝,四野尽被素裹,玉宇澄清无?尘埃,想了想便?笑道:“就叫’宁做我‘如何?”

“宁做我……”段不循逐字道,“我与我周旋之久,宁做我……好横批!”

回府已是傍晚,下?人立即过来禀报,说是郑公公白日里遣人送了东西来,他们?不知如何处理,只得先收着,暂时搁在倒座房里。

静临随着段不循过去看?,只见地上满满当当摆了几?十抬的东西,人已无?处落脚,随便?打开外面的几?个看?了,却都是给女子补身的名贵药材。

静临心里颇忌惮郑珏,见了这些?东西毫无?欢喜,只觉不安。

段不循挥退下?人,捏捏她?的脸,安慰道:“礼尚往来而已,每年都是如此。今年不过是换了东西,想巴结你?罢了。”

“少来!”静临撅起嘴,“那样位高权重之人巴结我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你?可不是一般的小女子!”他瞅着她?蓦地笑起来,一把将人打横抱在怀里,“你?是我的姑奶奶,巴结你?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