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1 / 1)

“你……你怎么总问这个??”

“你上次还没?告诉我。”

段不循的手?掌很大,手?指很长,指关节微粗,指腹温热而?粗糙,是极富阳刚之气的、男子的手?……何意百炼钢,竟化绕指柔,静临在他手?下忍不住剧烈颤抖,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没?有、没?有过……只有你……只有你……”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拍了拍她的光滑的屁股,看了又看,安慰似的在额上亲了亲,“乖。”

往后接连几日,段不循一直留在云天间?里?陪着静临。静临被他看着,凉水不让碰,凉果子不让吃,心里?真要烦死了。

好不容易捱到小日子过去,静临早就闷得慌,便忙着在他眼?前伸胳膊踢腿,以示精力充沛、孔武过人,可以出?门了,段不循这才?教人备了马车,车里?茶水点心齐备,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

原先说的是先去打几套头面?,再去做几身衣裳,最后再去看看玉颜堂和柳家老宅,商议下如何重建。

静临却临时改了主意,说他的伤臂看起来也快好利索了,如今天气渐热,捆着厚厚一层杉木皮岂不遭罪,该去惟初草堂让程先生?看看,能撤就撤掉。?

段不循略一思忖,看了她一眼?便点头答应了,“也好。”

第101章 冷嘲热讽同门相欺,用心良苦程一训徒

五月末的天气温暖得恰到好处,潮白河畔不知名的野花都被熏风吹开了,紫的、黄的、白的,丛丛簇簇,点缀在绿油油的河堤上,宛如一条织锦绣金的彩带,灿烂地蜿蜒至惟初草堂门口。

草堂内,泽兰筑前两排榴花胜火,树下用簸箕晒着金银花、陈皮和当?归,药香萦鼻。

银儿?将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穿着身纯白的圆领袍,盘腿坐在树下竹席上,翻拣草药的功夫也不忘带着本方集翻阅,偶尔听到山里的鸟鸣和犬吠声时才?微微出?神。

目光望向远山浅碧的轮廓,澄光如练的潮白河,再到百草厅上斗笠般的茅草顶子,檐下悬挂黑蒲桃般的君迁子和成?串的蝉蜕……惟初草堂宛若世外桃源,远离一切红尘纷扰,令人?忍不住生出?种?一生一世的错觉。

错觉……银儿?回过?神来,很?怕眼前的一切果真是种?错觉,梦醒时分,自己仍是那个误入歧途、一无所有的王银儿?。

从前只当?拜师学艺是个念想?,偶尔念叨、心里想?想?也就是了,没想?到这念想?如今竟成?了真,自己竟真的拜到了程先生门下,得师父耳提面命、悉心教诲,每日与众位师兄弟一道,辨经、识药、论方……这一切,从前做梦都不敢想?。

这些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除了偶尔思念静临和翠柳,生怕女子的身份暴露以外,几?乎再无旁的烦恼了。

心底唯一担心的,就只有医术不长进,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心意。

前几?日听小春有意无意地透露过?,待到三年出?徒以后,师父似乎有意从十名弟子里留下一人?,与小春一道带在身旁,作关门弟子继续教养,以承衣钵。

银儿?想?到此处,稳了稳心神,又继续翻阅起手中的方集了。她?天资尚可,只是起步太晚,须得付出?常人?几?倍的努力,方才?能在众位师兄弟中间争得上游,一刻也松懈不得。

才?凝神读了几?页,冷不防背后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将方集夺了过?去,“本草方集……啧啧!”杜仲将书扔给李天潇,“难怪远志每次考试都能拔得头筹,原来是背地里偷偷用功的缘故!”

银儿?静心读书,忽然被人?打断,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心下不禁微恼,只是不愿生事,便?平静道:“让两位兄台见笑了。”

手一伸,示意李天潇将书还回来。

杜仲笑嘻嘻地将她?的肩膀一揽,“大热的天儿?看什么书!走啊,一起到潮白河洗澡去!”

银儿?只觉肩上掉了块火炭,恨不得立即拂下去,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往旁边挪了两步,淡淡道:“在下自小畏水,就不去了。”

“你怎么回事?”杜仲撇嘴,“相处这么久了,还跟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忸忸怩怩!洗澡不去,喝酒不去,打叶子牌也不去……怎么着,瞧不起我们?”

银儿?脸色涨红,勉力伪装着男子的粗嗓,出?口的话却底气不足,“没有,杜兄误会了,我只是……只是独来独往惯了,不惯与旁人?相处罢了。”

杜仲“嘁”了一声,看了李天潇一眼,笑道:“王远志,你这么用功,不会是打着当?师父关门弟子的主意吧?哈哈!劝你还是省省吧!杏林这个行当?,一看传承,二?看天分,三看经验,你占了哪一样?死记硬背的笨功夫只能在笔头上讨点便?宜,真到挑旗行医的那天,这些都是不作数的。”

传承,天分,经验……这说的不就是祖上出?了两代御医的李天潇?

自入门以来,众位师兄弟隐隐以他马首是瞻,视他为关门弟子的不二?人?选,他自己亦骄矜自持,以为关门弟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可就在上次考比中,天资卓绝的李天潇却被木讷寡言的王远志压了一头,只得屈居第二?,心中实在不甘。

是谁不好,偏偏是这个老实巴交的王远志,当?初能够如愿拜师,凭借的也不过?是几?分实心眼儿?,入门以后便?显出?了短处,基础不牢、脑子不灵,为人?也不够灵活,还经常提问一些小儿?科的愚蠢问题……这样的人?也敢肖想?关门弟子之?位,凭什么,就凭他这股愚蠢的苦学劲头?

李天潇瞧不起银儿?,又自矜身份,不愿直接出?言讥讽,杜仲日日跟在他屁股后头,早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方才?说的这番话实在是为他张目呢。

果然,李天潇闻言嘴角微吊,将手中方集随意翻了几页,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随手扔还给银儿,下巴微扬,面上似笑非笑,尽是不屑之?意。

银儿?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了,胸膛几?番起伏,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与这二?人?微一颔首,转身便?往泽兰筑里面走。

杜仲却得寸进尺,伸手一把?将她?胳膊拉住,“我说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我们也是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这才?好心提点你的。还不明白是么?再与你说透些,凭你的资质,再怎么苦学也不过?是江湖郎中的材料罢了!日日做出?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模样,徒增笑柄耳!”

银儿?气得眼眶发红,却不想?教他们看出来自己泪窝子浅,暴露了身份,因便?将胳膊上的手一甩,“好意心领,失陪了!”

杜仲听出她这动静不对?,哽咽起来细声细气的,像是个小娘们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银儿?死死咬着唇,拼命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只恨没有通天遁地之?术,不能立时隐去了身形清净。

闷头快走之?际,眼前却出?现一双草鞋,鞋子的主人?依旧穿着那身四季不变的青布单衫,身形清瘦挺拔,仙风道骨,神采飞扬。

“师父……”

银儿?见了程一,先前忍着的泪便?再也止不住,成?串地往下淌。她?恨自己不争气,已将唇咬出?了血,血珠被泪珠冲刷,顺着腮滚到颏上悬着,将落未落。

程一手指微动,刚要抬起又放下,最终握成?拳,对?她?身后的杜仲冷喝道:“你笑什么!”

杜仲想?要收笑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嬉皮笑脸道:“师父别误会,我就是与远志玩笑几?句,哪想?到他脸皮这么嫩,说几?句就哭哭啼啼的……”

瞧着程一脸色铁青,杜仲不敢再说,悻悻闭了嘴。

“玩笑?”程一冷笑,“你先前不是还说’提点‘么?”

“这……嗐!远志门门功课都在我之?上,我哪配说什么提点,”杜仲说着假模假样地抽了自己两巴掌,长揖到地,“都怪我嘴碎,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师父和远志宽宥则个!”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说起来,为师也不过?是一介江湖郎中,既非杏林世家,又非御医国手,不知在你心中,为师资质如何?”

“……师父说笑了。”杜仲背脊冒出?一层冷汗,依旧维持着作揖的姿势不敢起身,偷偷向李天潇投去求助的眼神。

李天潇被“御医国手”四个字刺了刺,也是觉得难堪,见程一眼神淡淡扫过?来,头便?被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垂了下去,只好尴尬笑笑,拱手道:“英雄不问出?处,师父乃是不世出?的杏林奇才?,何须虚名作累?至于资质……师父医道精深,已臻化境,也并非徒弟们可以置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