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1)

刘阶几杯酒下肚,喝得满面?红光,眉开眼笑的模样,似是十分开怀,指着人笑道:“你们师母今日亲自?下厨,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可惜你们两个?来?晚了?!”

下人搬来?两把椅子放在下首,陆梦龙和段不?循依次坐了?。

陆梦龙睃向谢琅,嘴角一勾,“怪不?得清和不?等我?们,原是提前?过来?讨酒喝了?。”

谢琅瞥了?眼段不?循,默默无语。

刘阶笑笑,也眯眼看向段不?循,捋着下颏短须,道:“此次山西之行,清和只用短短数月,就查清了?逋赋的症结,弹劾了?一批监守自?盗的蛀虫和趋腐逐臭的阉竖。谏议牵涉甚广,拔出萝卜带出泥,是引起了?一股风浪。可那又如何?”

话到此处陡然拔高,隐有春雷轰鸣之意,“为生民立命,自?古艰辛。老夫也当过马前?卒、也冲锋陷阵过,如今运筹帷幄之中,自?然要?为你们遮风挡雨,不?能寒了?你们的心。如此,咱们师徒齐心,焉知不?能谋他个?河清海晏的中兴治世?”

陆梦龙看了?眼段不?循,二人一道起身,齐声道:“老师教训的是。”

刘阶摆手,语气加重,“都坐下!”

起身走到地中,负手踱步,缓缓道:“变法为什么困难?动了?旁人的利益而已。因循既有无数理?由?,变革就有无限阻力。”脚步一转,已到了?段不?循身前?,居高临下,倒像是在问他,“一件事,你若想给它挑毛病,总能挑的出,不?是么?”

看了?段不?循半晌,笑笑,又继续踱开了?步,“成?事难啊!花费不?足,人事冗杂,沉疴积弊……说起来?真是教人望而却步。可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哪那么容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事在人为罢了?!若一味畏首畏尾、摇摆不?定,只能陷于泥淖,等着黄土埋身呐!”

……

谈话并未继续很久,茶水上了?两巡,刘阶微露倦容,段不?循和陆梦龙便起身告辞。谢琅一道,却被刘阶叫住,又留了?一会儿。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北京三月末的春夜被这场雨下得格外寒凉。

陆梦龙冻得脸色发白?,给了?段不?循一个?苦笑,“瞧出离间计的意思了?么?

段不?循眉目微凝,淡淡道:“明晃晃的阳谋。”

苦劝无果,谢琅到底还是上了?那封折子,言辞激烈,直指皇明祖制,引得廷议纷纷,内外俱震。

刘阶所谓“圣上嘉许”,不?过是他这次与郑珏较量的结果而已新?君无道,荒唐处较乃父更甚!他嘉许什么,还不?是跟前?两个?最为倚重之人吹风的结果。

而结果,说来?可笑,不?过是谢琅赐金百两、得到两句夸奖,平阳皇庄撤了?一批阉人,又换上一批新?的阉人而已。

人斗人,人换人税制不?改,逋欠就不?会消失,国库永远捉襟见肘。

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一次,刘阶并未如段不?循说的那样,将谢琅丢为弃子;可往后呢,焉知郑珏不?是蛰伏以待反扑?届时他老人家自?身难保,还会掷地有声地说什么“遮风挡雨”么?

陆梦龙长叹一声,“清和啊……”

“他不?是不?明白?”,段不?循面?色复杂,“这是他的选择。”

回到山西会馆,云天间隔壁透出暖黄色的光亮,在门口?毡毯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段不?循生出一股回家的错觉,心事为之一轻,脚步也放轻了?。

抬手叩门,“我?回来?了?。”

室内先是静了?一瞬,接着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听着像是还没睡醒,“进来?。”

段不?循推门而入,看到她一头乌云斜堕,身上盖着件杏黄色的棉袍,正歪在榻上看书。凑近一看,是一本《盐铁论》。

“这么暗,仔细看坏了?眼睛”,段不?循拾起剪子,拨弄烛芯。

静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眸,“只看了?两页就睡着了?。”手挡在眼前?,像是受不?住陡然变亮的光线。

段不?循剪灯芯的手撂下,将灯移远了?些,蹲在地上,视线与她一平,“昨晚没睡?”

微糯的鼻音:“嗯。”

“那么,今晚早点睡?”

静临半开半阖的眸子缓缓睁圆了?,“……这才什么时辰。”

“不?是困了?么?”

“我?……我?刚才打了?个?盹,这会儿已经?不?困了?。”

“唔,那便是还没用晚饭。隔壁放着宫里出来?的酥酪,要?不?要?吃一些?”

他说这话倒是没骗人,引着静临到隔壁坐下,取出一盒樱桃酥酪过来?,又给她沏了?一盏热茶。

“好吃么?”

静临咽下乳香浓郁的一口?,“好吃。”微微侧脸,“……你能别看着我?么?你看着,我?吃不?下。”

段不?循露出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笑,“是段某唐突了?,娘子请便。”转头正襟危坐,果然目不?斜视。

静临咬着唇偷瞪了?他一眼,待到将最后一块放入口?中,他忽然又看过来?,道:“看你吃得这样香甜,我?也觉得腹中饥饿。”

“唔……”静临口?中含着酥酪,一时颇窘,竟忘了?给他留一块。

他忽然探过大半个?身子,眸灼灼凝视着她的唇,“这半块给我?吧。”

轩昂的鼻直挺挺地向前?,触到静临的光滑的鼻尖,蹭了?蹭,嘴一张,衔住露在外的半截。

静临呼吸一滞,唇齿懈怠了?一瞬,整条酥酪尽滑入了?他的口?。脑中轰然一声,春山倾,漫天纷乱桃花雨。

段不?循口?中香气四溢,瞅着她羞怯不?胜的模样,又动了?得寸进尺的念头,心思尚未成?迹,门忽然被叩响。

会馆的下人在外传报,“官人,谢大人来?了?。”

谢琅走进来?,只见段不?循一人在外间坐着,几上摆着只空果盒子,两只半满水温山软天青色茶盏。

段不?循咽下口?中酥酪,抖了?抖玉色曳撒裥褶,笑道:“从前?也没见你教人传报,怎么,平阳一遭,对这地方也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