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1 / 1)

一进屋就将皮袄子脱了,随便往炕上一扔,自个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咻咻地喘气。

银儿看了静临一眼,不用问,准是没?借到。

静临摇摇头?,过来拎起皮袄子,拍了拍上面的雪,在墙上挂好?了,又将?自己的取下披上,与翠柳道:“别和他?置气,这事不怨他?。”

翠柳顿时委屈,抹了把眼泪,“不怨他?怨谁?平日里?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说得好?听,一到真章了就往后退,推三阻四地不肯借银子,说什么柜上的银子都有数,他?一个人提不出?来……我就是再傻也明?白这是借口……呜呜呜……我从来也没?图过他?的银子,这不是到了要命的关头?没?办法了么!……”

“别哭了,”静临给她揩了揩泪,“都怪我,我也是心存了侥幸,才教你白跑了这一趟的。别怪名安,他?也是受制于人,说这些话是不得已的。”

翠柳止住抽噎,看着穿戴整齐的静临,“你、你要去哪?”

静临拿起早上新调的茉莉花露,先含了一小口漱口,后又往耳后、手腕、发髻和皮袄的毛领上掸了些,呵了口气闻闻,笑笑,道:“去借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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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会馆云天间内,段不循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名安梗着脖子立在他?身前,满脸悲愤。

冯象山坐在段不循身侧,打圆场似的哈哈一笑,指着名安道:“你个臭小子,教你撒个谎还?委屈上了!”

“这是撒谎的事吗?”名安红头?涨脸道,“她头?一次跟我开?口,还?是为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我不但不帮她,反倒扯谎推诿,她一定伤心死了,以为我是为了这件事想跟她撇清关系了,不管她的死活了,她、她心里?一定是将?我给恨透了!”

“那?怎么能!”冯象山连连摆手,“不是不帮,这不是还?没?到时候么,等到翠柳姑娘知道了实情,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你。”

“什么叫没?到时候?”名安反唇相讥,瞥了段不循一眼,“哼!非得等到某些人得逞了、占了便宜了才叫到时候么?”

段不循重重撂下茶盏,抬眸看向?他?。

冯象山一看事情不妙,急忙起身将?名安往外推,“好?孩子,你快出?去顽会儿?,我和你爹还?有正事说。”

他?不推还?好?,这一推倒教名安壮了胆子,几步路走得别别扭扭,嘴里?嘟嘟囔囔,“某些人自己过不好?就罢了,偏偏是个红眼病,也看不得旁人好?!……老光棍心思扭曲,越搅和越来劲了……”

段不循豁地起身走过来,“你再说一句?”

这下不用冯象山推,名安自己脚底抹油,瞬间溜得无?影无?踪。

“这臭小子,愈发浑了!”冯象山笑骂一句,拉着段不循回去坐下,目光掠过他?嘴角的大火泡,又看到他?的眼珠子,不禁奇道:“咦,你这眼珠果真有些发红,要不去隔壁找程先生看一看?”

段不循轻咳一声?,喝了口茶,“没?事,上火罢了。”

冯象山了然一笑,“到底是年轻,火力就是旺啊,哈哈!”

段不循也“呵呵”两声?,随即敛色道:“柳文?彦找到了吗?”

“倒是还?没?找到,不过已经?有了线索,大致知道人在哪了。”冯象山瞥了段不循一眼,语气颇为迟疑。

段不循怪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话直说。

冯象山只得实话实说道:“自那?日逃跑后,他?先是寄身在郊野破庙里?做了无?名白,后来不知借了谁的力,进了南海子备选。我托里?面的人打听了,说是人现下已经?到了煤山,至于被选派到哪一司、做什么差事,目前还?不知道。”

无?名白,就是自净其身、尚未记名的阉人。

冯象山回想当日场景,马神庙前地砖上那?一小滩黑红的血,情不自禁夹紧了双腿,嘶了一声?。

段不循面无?表情,伸手拈了一枚海棠果吃,又递给冯象山一枚。

冯象山道:“这玩意太硬,我不爱吃。”

段不循的指头?动了动,将?海棠屁股掉了个,又往前递了递,“吃吧,这个没?把,不硬。”

冯象山接过,刚咬了一口,忽然反应过来,噗嗤一下乐出?声?,捂着肚子又嘿嘿嘿地笑了半晌。

段不循生了燎泡的嘴角愉悦地向?上勾起,“昨晚没?惊动对方吧?”

冯象山这才止住笑,“没?有,只是两个普通的家丁,我悄悄地在后面跟着,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还?不如屋里?的几个姑娘机灵。”

“她们吓着了?”

“没?有,我一看屋里?亮了灯,就没?再继续,后来灯很快就熄了,想来应该是起夜听到了。昨夜风雪大,到早上脚印也被吹平了,她们肯定看不出?来。”

段不循点点头?,“那?就好?。”

“柳祥那?边已经?盯上了玉颜堂,今夜再去,恐怕还?会遇到那?几个尾巴。”

“无?妨,”段不循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正好?连他?们一块料理了。”

“……这样一来,可就算是和对方挑明?了,怕是会给冉姑娘惹上麻烦。”

“早就惹上了。”段不循沉声?道,眸光阴郁,“麻烦非要找上门,躲是躲不过的。不如将?刀刃亮出?来,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往上撞。”

第84章 量小非君子,患难见真情

冯象山去后?不久,静临带着一身清雅的茉莉花香施施然飘进?了云天?间。段不循似乎雅兴不浅,正临案挥毫,认真地画着什么。

静临一进?屋便老着脸皮先声夺人,“段大官人好!”举起?手上提的四样礼晃了晃,笑?吟吟道:“到年?底了,官人贵人事忙,小妹怕到时排不上号,特地提早些来?给?官人拜年?,不打扰吧?”

段不循心思尽注在笔尖,落纸勾出一株苍松的轮廓,心中微哂,提前了快一个月,的确是个早年?。

静临早就料到他会冷着自己,自去将礼品置于几上,又将皮袄脱了垂挂在手臂上,硬着头皮踅到他身旁,像模像样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大作,趁他掭笔的功夫,盛赞道:“早知官人擅画工笔仕女,不料山水竟也画得这么好。瞧这山长水阔的意境、这古松老石的妙思,果然是一样通样样通,百伶百俐,什么都行的。”

她?说?话时带出一股子兰麝之气,幽幽地往段不循的鼻孔里钻。

段不循的鼻子忽然忆起?喝过的花露怪味儿,当即老实不客气地对着她?打了个大喷嚏。

静临被他喷得向旁边闪开好几步,“……天?气寒冷,注意些身体,莫要着了凉。”

段不循抽了抽鼻子,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什么味儿这么呛。”

静临再厚的脸皮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赧然,遂讪讪退到一旁,在椅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