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长吁短叹了半天,“王素茵没?说孩子她爹是谁么?”
“旁人?也问过,她从不肯说实话,不过流言倒是不少,有说是隔壁柳老?爷子的,还有说是米店掌柜的……竟然还有人说是当今首辅刘阁老?的种,您说可笑不?”
谢夫人?一哂,“没?读过书的市井人?家,惯常是爱传这些没?影儿闲话的。”
雅红笑了笑,“这个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说来还与那位有关。”
“冉家大姐儿?”谢夫人?一提到?静临就觉得厌恶,语气不善道,“怎么什么事都能和她扯上关系!”
待雅红将听来闲言碎语梳理好,说了银儿与曲炎、静临与段不循和柳祥之间的种种,谢夫人?已怒不可遏,“岂有此理!我说那姑娘怎么张口闭口地说不嫁人?,原来是已经臭名远扬,嫁不出去了!”
这样下作的闺女,怎么可能是自己生的?
她娘未婚生女,她也重蹈覆辙,想来是亲骨肉没?错了,谢家书香门第,可是生不出这样败坏门风的女儿来的!
怒火反倒让谢夫人?心里稍安,想到?静临,又咬牙切齿道:“那狐媚子!先前?只道她会描眉画眼儿地勾男人?,不想竟是个惹事精!寡妇人?家,勾三搭四,竟然还敢闯到?阁老?府上去撒野……哼!迟早会惹祸上身?!”
谢琅这孩子可真是,那寡妇既与段不循不清不楚,他怎么能……唉!教做母亲的如何说他是好!
雅红与自家主母想到?了一处,“夫人?,少爷的性子咱们都知道,整个北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洁身?自好的男子。奴婢琢磨,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然没?道理忽然就心性大变。”
“是了,是了,”谢夫人?一脸恍然,“我怎么就没?想到?!保准是那狐媚子用了什么压胜魔魇的招数,迷了清和的灵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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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不循觉得自己是被冉静临用什么压胜魔魇的招数给迷住了。
三日为?限,她到?底还是在坚贞不屈和银子之间选择了后者,在最后一天,将自己那小摊子搬到?了宝光阁里,占了门口最左侧一方小柜台。
说是要她将玉颜堂最上等的货色供到?这里卖,账目合算,抽走净利润的五成,可到?底还是她占的便?宜多些。
她卖的货是整个宝光阁里单价最低的。银子似水,总愿意往低处流,眼瞅着一上午就已经有十几?两流到?她腰包里了。扣除本钱和抽成,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能连本带利地还上欠款了。
段不循站在二?楼栏杆处,能看到?静临两道细而弯的眉,像海棠垂丝般娇嗲,肉樱桃似的小嘴一刻不停,将整个大堂洒满了她清脆的娇笑,下颏尖尖地翘着,恰到?好处的精明惹人?怜爱。
她无师自通,具备一切奸商必备的素养。廉耻又低,不吝货笑贩娇,生意做得好极了。
这样下去怎么行,她把银子都还上了,他们之间不就两清了?
段不循负手从楼上走下来时,午后的阳光正照得人?发倦。
趁客少,静临将身?子趴在柜上,支颐打?盹儿。
做生意是很累人?的,小本生意赚的更是辛苦钱。早起晚归,理货算账,掌柜的是她,伙计也是她。虽有银儿坐镇,翠柳帮衬,该操的心还要操,该说的话一句不少。
一上午过去,她已经笑得两颊僵硬,说得喉咙冒烟。
眼睛刚一闭,困意即刻袭来,头朝下一点,胳膊没?支撑住,下巴磕在了……温热的……肉上?
段不循的掌心垫着她的下巴,像是托着一颗小而软的,狸奴的头。
她顾盼神?飞的双眸在这一刻是懵然纯澈的,来不及矫饰讨好或厌恶。
抽回?手,段不循绷起脸,淡淡道:“偷懒,罚两成利。”
狸奴的眼睛立刻睁圆了,瞳仁竖成一道凶狠的线,“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伙计!”
“北边的药材还没?收,现在派名安过去,回?来时大约能赶上明年的上元节。”
“名安不会去的!”
“要不试一试?”
“……”
段不循满意地笑了,“天寒地冻,肚子饿的快。段某去用饭了,冉姑娘辛苦。”
得到?他的好心提醒,静临的肚子立刻叫了起来,困倦被驱散,人?只觉又气又累又渴又饿。
吴掌柜的目光从段不循的背影处收回?,笑呵呵地走过来招呼,“冉姑娘,该吃午饭了,大伙都等着你?呢。”
“管饭?”
静临微讶。
吴掌柜的笑着点头,“这是自然,马行千里靠草料,人?活百年凭饭食天儿这么冷,不吃饭怎么行?”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粗茶淡饭,姑娘莫要嫌弃。”
静临往日在朝前?市上卖货,午饭都是在风里吃的,不是翠柳带的剩菜剩饭,就是在旁边摊子上买的小食,冷不丁坐下来用饭,竟还有些不惯。
吴掌柜还以为?她是不想与一帮伙计同坐一桌,一边引路一边笑道:“姑娘看到?前?面?那间屋子没??您就在这屋吃,吃饱了想歇息,那竹箱子里有被褥,都是干净的。您放心,前?面?柜上有人?照看,一个时辰后摇铃,大伙一起开?工,您那个时候再起不迟。我们就在旁边屋里,有事言语一声?,听得到?。”
这屋子在大堂后面?,是东西向的厢房,略有些暗,空间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地龙烧得旺,穿不住厚厚的皮袄。
静临将外袍脱了,搁在临窗的矮榻上,抬头看见窗户上糊了厚厚的纸,没?有灰尘,没?有泛黄,应该都是新做的。
地上一张小圆桌,上有一盏莲花座高脚灯台,青玉夔龙纹火镰,旁边的素面?青瓷细颈瓶里插着几?只茉莉,厚厚的簇着满枝骨朵,怪不得一进屋觉得这么香。
点亮灯台,揭开?食盒,一盘山药炒黄芽菜,一翁徽州毛豆腐炖肉,一罐石耳土鸡汤,一碗碧粳米饭。另有一壶一盏,揭开?盖子闻了闻,是茉莉香片。
极合口味的饭菜,极舒心妥帖的布置。
静临吃了几?口,口腹舒适,心里却觉没?滋没?味。
漱过口,坐在铺得又软又厚的榻上,心里忽然划过一个猜测:这里该不是段不循平日休息的地方罢?
将门从里面?栓上,她将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能拉的抽屉、能开?的柜子都看了,并没?有段不循的蛛丝马迹。
静临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是失望还是安心。脱鞋上榻,去翻最后一个箱子。吴掌柜说,这箱子里面?有干净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