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1)

静临含笑颔首,“看看,你也听出来了!不瞒你说,我自个儿也没闹明白,我们冉家的嫡长女是哪个。若说长女倒是不假,可若说嫡长么,”静临冲着柳兰蕙嫣然一笑,“母亲,这个得怎么论,是不是写错了名字,将宝儿写成了静临?”

柳兰蕙此时才明白她提婚书的用意。

“你自出生起便养在?我膝下,什?么嫡不嫡、庶不庶的,我只当你是我亲生……哪知竟娇纵得你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啊!”

柳兰蕙垂下两行热泪,一脸痛心疾首,想的倒美,想用一句话就将这件事给褶过去。

静临忍不住大笑,“母亲可真是对?儿骄纵得很呢,徽州府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儿郎都看不上,偏要将我千里迢迢嫁到宛平,说什?么娘家人知根知底,到头来却是嫁给了一个病死鬼!好一个知根知底啊!我倒要问?问?,到底是你骗了戚氏,隐瞒了我的出身?,还是戚氏骗了你,隐瞒了柳茂的病情!”

戚氏闻言急了,连连摆手,“我可没骗你,你们家答应了的!”

柳兰蕙狠狠瞪了她一眼?,恨得将指甲深深揿入掌心。

戚氏不满道:“你瞪我作甚,你敢说你不知道?反正我敢对?着列祖列宗的灵位发誓,谁撒谎谁天打五雷轰,生儿子没**儿!”

兰姨娘和四?婶忍不住笑出声。

柳祥见事情不妙,轻轻咳了一声。

柳金龙立即会意,怒气冲冲走到静临身?前,伸手指着静临的鼻子,“放肆!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竟敢直呼婆母的姓名,反了你了!”

静临眯起眼?睛,看见他的指头距自己的鼻尖不过一寸。

“放肆的是你!”

当日只打了他一巴掌,本就不解恨,他竟还敢来挨身?。

静临抡圆了巴掌,没有丝毫犹豫,打得柳金龙脸上登时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婶娘替你老子打你!”

见柳金龙目眦欲裂,颇有冲上来把自己撕了的架势,静临亦眸绽寒光,拔下头上银簪,切齿道:“小畜生,敢动我一下,我今日与你全家不死不休!”

士别三?日,她早非当年吴下阿蒙。

一个小寡妇抛头露面做生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凭着这么个草包就像将她吓唬住,也真是想瞎了这些人的心。

柳金龙被她的疯癫劲儿震慑住,趁着这个空当,静临调转脚步,走向柳兰蕙,“母亲听到没,方才戚氏说了,她没骗人。那?么,骗人的就是你喽?”

冉宝儿挡在?母亲身?前,“冉静临,你休要胡搅蛮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已过门,事情便是板上钉钉,翻旧账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

静临盯着她,勾唇轻笑,“母亲,柳家,都是最讲究纲常伦理的,怎么能嫡庶不分、是非不明呢?今儿当着柳家全族人的面儿,卢里长也在?,我倒非要弄个明白,被父母许配柳大郎那?个嫡长女,到底是我,还是你冉宝儿!”

“和我有什?么关系?”

冉宝儿觉得她简直是胡搅蛮缠,尖声嚷嚷起来。

“当然有关系。”

静临笑道,随即看向卢里长,“您方才也看到了,这婚书措辞有误。要么,是将冉宝儿误写成了冉静临,要么,是将庶长女误写成了嫡长女。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是误写,而是故意写错。无论是哪一种,都关乎这婚书的有效性,关乎与柳家成立婚姻的,到底是我还是我妹妹。名分不可乱,此事既已超出了柳氏宗族和乌义坊的范畴,便理应由官府裁决。”

说着,静临目光环视众人,“未有定论之前,我冉静临是不是你们柳家的媳妇还未可知。诸位想发卖我,也得再?耐心等等。”

柳兰蕙心乱如麻,借拭泪的功夫,飞快地想对?策。

若不是冉静临勾引谢琅,柳兰蕙也不想在?冉宝儿过门之前节外?生枝。可架不住女儿年轻气盛……柳兰蕙想到此处,忍不住狠狠瞪了冉宝儿一眼?。

冉宝儿见静临竟然想把自己拉下水,气愤至极,“你简直一派胡言!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区区一个笔误而已,也被你揪住大做文章,你安的什?么心?哼!还说母亲和戚大娘骗你,你有证据么?红口白牙地造谣,到衙门里,也要判你一个污蔑亲长之罪!”

静临眸光越过她气鼓鼓的脸,迈出祠堂门口,穿过两株柏树中间?的甬道,延伸到正门。

“怎么没有。”

她收回目光,冲着冉宝儿莞尔一笑,凑近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不急,等会儿清和来了,我就拿出来给你看。”

第63章 纸鸢欲趁东风起,昏鸦却送故人来

谢琅随银儿赶到时,柳家祠堂里正香火叆叇,群魔乱舞。

静临被柳祥和柳金龙这对父子一左一右架着,四婶在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腰,冉宝儿则在她身前?,一手攥着静临的淡紫色荷包,另一只手探到她怀里摸索,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叱责声,詈骂声和嘲讽声将静临的挣扎和反驳都淹没了,谢琅像是目睹了一场正在进行的凶杀,先是打一个?激灵,随后升腾起滔天怒火。

柳兰蕙最先看到他,急得叫了句“宝儿!”

冉宝儿顾自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快感中,丝毫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平日里娇憨的面?孔笑得狰狞,“你长本事了,提前?收集好证据,就等着这一天呢是吧?好啊,证据呢,拿出来啊,和婚书一起烧了,教老祖宗们去评断孰是孰非罢!”

直到谢琅将她抡出去,跌坐到柳兰蕙脚下,她口?中连串的话仍像是飞奔的野马,勒住了缰绳,四个?蹄子却没有立即停住。

完了。

冉宝儿住嘴后,心头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看向?躲到谢琅怀里抽噎的静临,刚恢复的理智又?被愤怒盖过,爬着便要去将她拉出来,却被柳兰蕙使劲儿拽住。

谢琅垂头,他从未见过这般狼狈无助的静临。

即便是上次在西郊别业,她被陆梦龙无端羞辱,也只是忍着泪,倔强地将那包碎银子扔还给羞辱她的人?,随后一个?人?,挺直了脊背,骄傲地踏上归途。

可是此刻,她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株救命稻草般抓着他的衣襟,脊背的颤抖顺着他的手掌传到他的心尖。

谢琅环视众人?,从他们的目光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逾矩。

现在怀中抱着的女人?是名分上的姨姐,是柳家的寡妇。

这拥抱发生的地点,是柳家的宗祠。

宗法,伦常,礼教……读过的书,写?过的文章,毕生所学,都在这一刻涓滴汇流,汪洋大海般,扑向?谢琅心中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