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是回来找不着嫂嫂,便到山下继承师父的铺子。”

也感受到她唯余的,要把自己拼命推离的决心。

他依了她。

凌湘睁了眼,余光只见他的后脑勺。

才犹豫应否调侃他一句,便听外面远远传来人的叫喊。

还是刘浩荣那个实诚的孩子,凌湘如常回房避让,竟被刘浩荣扯着嗓子嚷出的内容惊得停下脚步。

凌湘几乎是下意识地锁上门,扯着关榆正藏进地窘他沾上人命债了。

是三长老那条本可救下,却一直被耽搁至今的老命。

今早才点过香,尽管门开了半天,烧香的味道仍若有似无地弥漫空气中。

凌湘把人安置好,欲独自拦下刘浩荣,怎料被关榆正捉住手腕:“不会有事的。”

“何时练成的胆子,敢拿人命开赌?”

家家户户都要铲去房顶积雪,三长老儿子不孝,长年不在家,这活儿自是得他自己干。早前关榆正在村民眼皮子底下替他补漏,虽用料没出错,可新敲出来的洞真能瞒住人吗?

他可以不能视物做借口,但有凌湘这个众矢之的,深信关榆正的又能有几人?

无非是拿着多年积下的情谊一点点磨尽,俨然比博弈更难预料结果。

关榆正丝毫不畏:“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不仅是条人命,还是村人敬重的长老,他能如何担负?

“嫂嫂。”关榆正早有觉悟,正色道:“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他们。”

第0059章 胜物不伤(一)

村人聚集在榕树下,被围在中心哭成泪人的是三长老发妻陈氏以及前来安慰的妇人,几人愈说愈激动,皆想起丈夫离世后在村里受气的艰难,痛失依靠的委屈叫她们同时掩脸抽泣起来。

因关榆正坚持出面,凌湘无法置身事外。她久未露脸人前,做好被指摘的准备,可或许大家伤心正盛,竟都无暇理会。

村长也只是远远瞥她一眼,让大家安静下来,开始议事。

他的话又臭又长,不外乎节哀保重之意,慢慢才提起三长老在村里的功绩,藉此引出后话。

听了一会儿,凌湘总算听明白了。

第一,三长老是摔死的,却是在水沟出的事,与关榆正无关。

第二,村长欲收回三长老的位置。

相较继任而来的大长老和二长老,能撼动的唯有三长老这位后来者。

村北农田虽近小溪,却因地势较高,取水费力,他带领村人建水车引水而上,此便利之举被顺势推举为长老,即位至今。

三安村拢共就二百来户,掌事者太多易有分歧。像村长虽同意赶凌湘离村,却是三长老先列下条件再提出反悔,将一切推向难以申辩的地步。

换作旁人或真就得逞,只对上不肯放弃的凌湘,才叫村长被逼夹在中间,饱受两方压力多年,精气神早已被磨尽。

他的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有人婉惜几句,却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三长老那常在村里挑事的儿子,当下连零星拥护都没了,一众人七嘴八舌地提议为他立块功碑。

凌湘本欲先行离开,闻言,才抬起的脚又踏回原地,琢磨几许,低声和关榆正交代了几句。

关榆正似懂非懂地皱起眉头,问道:“那嫂嫂在这等我?”

凌湘嗯了声,径自往后方更偏僻的角落站去。

焦头烂额的村长很自然被凌湘那份从容引去注意。

思及她也是来为自己添一份压力,村长愁得几乎喘不上气,面容又憔悴几分。

旁边二位长老则盼凌湘沉不住气,最好弄点什么动静,好叫他们有理有据地将人撵走。

就在此时,竟真响起了铃声阵阵,比之村长的声量小,却更能引人安静下来。

“凌氏!”

凌湘瞥了眼大长老,没应,仅轻声朝陈氏说:“三长老劳苦功高,德深望重,纪功碑万不可用普通的石头。”

村长愣了愣,村中石碑向来都是以尺寸为先,只要能录尽功德便是好石头,哪有什么可讲究!

凑在陈氏身边假言安慰的关榆正闻声而动,尾随银铃的方向,和凌湘双双停在村长面前。

“堂嫂的意思是”

关榆正这才真切明白她的用意,当下口吐歪理:“堂哥建房时找了许些硬度高的石头,家中尚余几块。愈好的石头愈能长留,我们希望三长老的功劳能世代传颂。”

三长老常提起村里的事,对凌湘更是骂声不绝,如今陈氏痛失依靠,连村长都打算随便办办的事,她万想不到会由凌湘提出为自己夫君争一争颜面。

陈氏找了一圈不见儿子踪影,擦擦眼泪,在旁人搀扶下走到关榆正身旁。

她抬头看了看关榆正,一眼便知他家由谁人主事。

“他走得突然,家里什么都没准备,既然你开了口,婶子也厚着脸皮向你和阿正再讨副好棺木,只要婶子家里有的,全都能给你……”

她忍着悲痛,也顾不上难堪,在一片散言碎语中朝凌湘跪下:“我们夫妻子女缘薄,好几个都没拉扯大,唯一的儿子……唉,不提也罢!这数十年来都是两口子过活,自该他说什么都听着。婶子知道错得离谱,可现在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凌湘眼疾手快地把人拉起。

“是婶子一直错怪你了!求你帮帮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