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疲惫了。

她闭起眼,又在下一瞬间猛地睁开,双手握缠在谢惟范喉脖。

才止住的伤口再被压迫出血,凌湘仰颈以大口吸取新鲜空气,愈是无法呼吸,手上的力度便愈是的重,谁也不让谁,可到了最后,她的呼吸却突然畅通起来。

谢惟范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她,改撑手桌上,脸色一片绀紫,喉咙因挤压而只发得出嘶哑的气音:“就这么恨我?”

凌湘也放了手,不声不气地安坐在他怀中,轻轻抚摸泛红的脖颈,似无异议。

不必开口,谢惟范也知道答案。

她想讨回名份,大可来求,分明一句软话的功夫,他便会解决周全。偏她又傲气如斯,宁可到镇上向九流之辈低声下气,也不肯踏进王府,不肯服软。

他自也恨她。

恨她一声不吭就跟了个山野莽夫走,好不容易找到人,那便宜丈夫也死了,万般讨好,却只得到了她的身体。

那样的粗鄙汉子哪里配得上她?

谢惟范觉得自己有够愚蠢。把姿态放低,然看在旁人眼中却甚是廉价,连交易都称不上,无利可图的当下,连她肉身都无法挽留。

“你比当年还狠心。”

凌湘想,他还真好意思和她提当年,明明他俩都不是会为别人改变的人,那时受制于双方身份,她尚会下跪求饶,如今二人不说平等,至少已脱离主奴的地位,骤然提起,难道想再见她卑微屈膝的样子?抑或希望她学会了哭闹讨怜?

懒得再和他废话,她推开谢惟范,朝菜畦方向轻扬下颌,轻道:“你该走了。”

谢惟范抬起头,好几次都快要说出口的话,最终化作急促的喘息,闷在心头。

凌湘目送他离去,回房从柜中暗格取出盒子,细细数起钱来。

关榆平为帮关榆正买药用去不少钱,后来得知再无复明的可能才歇心,把钱慢慢攒起来。

盒子沉甸甸的,有银子也有银票,少说有几百两在内。

成婚后,银钱就全交到凌湘手里。

关榆平是个能干的人,有勇有谋,然自小在山里长大,耍心眼还是比不过城里奸商。

凌湘努力回想和他初相遇的那日,惊觉转眼已是十数年光景。

第0026章 先行其言(二)

彼时的凌湘偷了自己的卖身契,躲进暗巷的竹篮里,不知过去多久,腿都麻木了仍不敢起身,只为等到晚上避人耳目,去找那个收了钱,答应带她出城的人。

怎料篮子猛被掀开,下意识伸出用以自卫的拳头顿在半途,被关榆平一掌包住,他哎唷几声,望着眼前的娇小人儿不可思议地道:“不是说后门在这吗?”

凌湘昂起头,丝毫不惧,趁他恍神,抽出发钗直刺向那厚壮的胸膛。

关榆平眼疾手快地阻止,粗犷的大掌轻易包住她双手,即使这样他仍是当中最显慌乱的一位,颇有些语无论次:“等等等等!猎物!我只是来卖猎物!”

凌湘两手都被拑制,只能靠对方的神色去揣摩他话中真假。

“是真的!我是三安村人,离村后特地借了牛车駄来,可沉了!”关榆平实诚地指向巷口停下的牛车,又指了指城东的方向,道:“啊,可能没什么人听过,就在玉山镇大山的大山里头。”

这话好不饶口。

凌湘未能放下警惕,问:“猎物?”

“我猎了一头熊,听说城里价格能翻倍,特意赶了两天路来,打听到三石巷有家店……”

关榆平略有怔忪,目光滞在她脸庞半晌,呆愣松开手,道:“却只找到了你。”

“……这里是五石巷。”

关榆平长长啊了声,半是埋怨道:“城里的路也太难认了!”

五石巷里堆满周边商铺丢弃的杂物,又脏又臭,就这点而言,凌湘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找错路。

况且深山生活何需用到这么多钱,真值得他拼上性命猎一头猛兽,又跋山涉水地来这里出售吗?

凌湘视线越过他身后,货物被布盖住,看不真切。反倒因为牛车堵在巷口,路过的人愈来愈多,她一阵心烦,忙将人赶离:“知道就走吧。”

关榆平却一动不动。

他并非愚笨之人,顺她目光瞥看背后,加上她难看的神色,很快就悟出因果,出口却是没头没尾的话:“你能带路吗?”

凌湘不答反问:“凭什么?”

关榆平笑着指向巷口:“我有牛车啊。”

她立马意会。

城里耳目众多,独自逃脱几乎是不可能,思及横竖都在赌,与其从白天等到黑夜,倒不如试试他的方法。

事关性命,凌湘爽快递去半角银子:“两不相欠。”

关榆平笑嘿嘿接过,走到巷口假装整理货物,待无人经过时把凌湘招来,掩护她藏进熊身里。

车轮咕噜咕噜响着。

伏身车板上,凌湘一刻都不敢放松。她试图判断牛车现在往哪里走,却在转向几次后彻底迷失,不得不放弃。

按两人商议,关榆平会假装卖不出货而出城,待她走了,翌日再度进城,把货卖掉似乎可行。

她在狭窄的空间将自己压迫成球,左手忽碰到好几截碗口粗的木头,难怪待久了,除了动物油脂的腥臭外,还闻到违和的香气。

第0027章 先行其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