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崇明从兰涧双颊移开视线,看了眼手表,“要直接回实验室,还是送你回宿舍整理东西?”

孟兰涧原本住在南大的研究生宿舍,单人房,除了空间逼仄些,没有什么缺点。

“我们有必要住一起吗?”孟兰涧大胆发言。

“暂时隐婚可以,但是要做到有名无实,就有点过分了。”

崇明边说着,边把熟稔地走向后座车门的孟兰涧揽回来,见她神色疑惑又带着些许慌张,突然就觉得有趣至极。像是在一点一点,对她昨日的张狂还以颜色。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伸手去护孟兰涧的头顶时,倏忽把掌心往下压。

温热的触感覆在兰涧的发顶,她看到崇明的脸在不断靠近

“我也是要过性生活的,卢太太。”

那一刻,孟兰涧脑海中什么旖旎的粉红泡泡都没有冒出来。

倒像是有一个守在边界的铃铛被人重重晃了一下,发出“叮”的脆响,抓耳又警醒。

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南军少将之子联姻的孟兰涧,是为了两地和平而献身。但崇明云淡风轻的一句“卢太太”,将藏匿在孟兰涧骨子里的好战因子瞬间抽剥而出。

在实验室里成日对她管东管西的师兄,每次她写不出作业就臭脸的师兄,假装温柔其实任谁看都高高在上的师兄……

守在孟兰涧心中的小恶魔摘下铃铛旁的悬旗,宣战

“领地被入侵,战争已开启。”

为什么偏偏是孟兰涧。

6.

兰涧借口要整理行李,没跟崇明一起回实验室。

她躺在宿舍床上,放着音乐哼哼唧唧的在平板里画着手帐,手机架在桌上连的北栾家中的视频。

“秀云,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吗?”

“不是,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十三,忌开光忌嫁娶忌入宅,诸事不宜。”

兰涧闻言爆发出一阵大笑,“谁让崇明娶了我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当妻子呢?还真是诸事不宜。”

视频那头没了声音,兰涧觉得无聊,招呼也没打一声,就中断了连接。

既然不宜入宅,她就开始摆烂,衣服也不想整理了,躲进被子里补眠。闷了几秒后,因为脸上没卸妆实在是难受,兰涧从被窝里探出头。

一想到她为了领证好歹还穿了一条红裙子,崇明却穿了套深黑色的来,虽然正式,但离婚窗口的大姐都误会了,不喜庆的程度可想而知。

崇明摊上和她联姻,大概也是只剩自认倒霉的份儿吧?

谈了一年多的女朋友说分就分了,还专程跑到美国去断干净。回来娶她这个北栾来的穷学生,还要面对她念念不忘前男友的惺惺作态,除此之外,还得任劳任怨当她的师兄,教她做实验跑模拟。

崇明大概上辈子对她作恶多端,这辈子才需这般还债吧?

实验室固定班底的师兄妹三人,薛享看上去成天嘻嘻哈哈,跟学生打成一片没个正形儿,其实在研究上是个完美主义;崇明性格温柔处事低调,很少主动跟人打交道,所以总有一种实验室大师兄的威严感;孟兰涧却是个急脾气的人,平日里和善又爱笑,看上去很好说话,但真遇上被触犯底线的事儿???,一言不合就急眼,跟崇明比起来,她在十二楼的形象,堪称凶神恶煞。

秀云曾总结,尽管她从来不担心孟兰涧会被欺负这件事,但孟兰涧属实有点被虐体质。兰涧思来想去,拿自己身上一桩桩旧事举例,后来发现自己还真是做过不少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

所以她到南麓后,时常会故意流露出南方人对北方人的刻板印象里,略显霸道强硬的一面,好让南麓人以为,她孟兰涧就是个凶巴巴的女人。在这个高歌甜妹万岁的时代,孟兰涧这个走路都带风的北栾人,说一不二的凶悍形象在十二楼一度树立得非常稳固,以至于她和韩黎谈恋爱的时候,核医实验室的人都以为韩黎被兰涧胁迫了,屈于她的淫威之下,才跟她在一起。

一想到韩黎啊,这也是笔情债呐……

兰涧想着想着,就再也没多余的心思顾及脸上的彩妆,睡了过去。

下午五点后,惠师姐跟马阅和已经打卡下班,实验室里空无一人,薛享不在,其他几个小的都不乐意来实验室被大师兄崇明逮着布置作业。

哪怕政治联姻再没有实感,崇明也已经认清了现实

他和孟兰涧,已经成为了命运共同体。

作为卢家的长孙,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只有两个可选项,第一个选项是成为他父亲那样的军人,为南麓尽忠;第二个选项就是成为核武器专家,了却祖父毕生的心愿。

崇明没有选择成为军人,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更应该走第二条路。一个打识字起,就开始学习数学和物理的人,谁会偏要勉强他去成为一个将才呢?

可也正因为他没有举起枪杆子保家卫国,他的婚姻就变成了可供利用的筹码。崇明思来想去,揣测了父亲近十年,都不曾料想到,父亲为他挑选的妻子,竟然是一个来自北栾的女学生。

而这个女学生,是博士本就凤毛麟角的核研所,变成历史前的最后一位博士学生,也是他最小的师妹,孟兰涧。

孟兰涧这个人啊。

崇明现在一想到她,就会想起他回国前那个凌晨,突然收到她发来的“SOS”。

起初崇明自以为了解兰涧咋咋呼呼的性格,以为她话说一半在等他回音,但他等了三分钟后她没有已读他的消息,他开始感觉到了异样,打电话给她第一个没接,崇明就觉得更奇怪了。但又想着兰涧在实习,可能不方便接电话,又耐心等了会儿。

崇明第二天上午的航班,他本打算早些睡下,但又熬了半个小时后,孟兰涧这家伙还是没有已读消息。她在核研所实习的日常,也不过是跟着调整一下参数,等机器运转,记录参数,再调参,如此反复。照理等参数那会儿,她可以看手机。

前几天她每次问他作业,他回复时她都是秒回的。

那晚崇明越躺越不踏实,感觉酒店的床无论怎么翻身,都像有根针埋在床垫里,背刺他。

反正也睡不着,崇明当机立断杀去机场,改签提前回国。

等他下了飞机,看到兰涧的回复,和窦耀祖的通风报信,才反应过来,原来背刺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问了十年都不愿给他一个确切答复的父亲。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为什么偏偏是孟兰涧。

崇明在父亲的书房里,跪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