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已经很久没那么热闹了,兰涧跟马阅和东奔西走的样子,看上去忙碌又愉悦。

两个专题生学妹文初和聂沐沐其实今天才算是第一次和兰涧近距离接触,上周兰涧忙着准备报告,也没怎么顾得上俩学妹。专题生们确定要跟着薛享做课题是期中考后才决定的,那段时间兰涧还在实习,因此她们只在线上会议听过这位来自北栾的孟学姐的进度报告。

没有见到学姐前,文初和聂沐沐说,她好喜欢学姐的声音,锋利干练得像刀刃,直入人心。

后来见到这位学姐,及肩的中长发有些凌乱,却丝毫遮掩不住那张脸蛋惊心动魄的美感。她的轮廓整体乍一看很大气,像是正史剧里那些一出场就自带光芒的大女主,气质端庄又不失灵秀,但五官却镌刻得很精致,感觉每一笔都是女娲费尽心神构思出来的,平衡和谐得找不到错处。

这样美的人,顶着北栾女高“双一流”的头衔考进与南麓大学合称为南麓双星的南华大学,头脑聪明到可以在天才云集的华大五年一贯制连读本硕,又被南大核研所所长破格录取成为岌岌可危的核研所最后一位博士生……亲眼目睹了学姐在和那几个讨人厌的大二学弟妹对峙情形后,文初和聂沐沐对孟学姐愈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感觉学姐的人生,简直就是‘大女主爽文’的真实写照啊……”聂沐沐跟文初交头接耳,“听说学姐男朋友也是十二楼的,就是你上次看到很帅的那个学长!”

“哪个学长?”文初想了下,“你说带格格的那个韩黎学长吗?”

“嗯嗯!”

“我听说……”

“他们已经分手了呀!”

正在八卦的二人组,被一道女声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幸好不是孟学姐。

“嗨,我是庄回葶,跟你口中很帅的那位韩学长一个实验室。”

“庄学姐好!”

俩小菜鸟,刚见识过各位学长姐的“凶残”,作为在场唯二的大学部学生,她们诚惶诚恐地跟庄学姐求饶,希望她不要让孟学姐知道她们在八卦她。

“你们怎么那么怕她呀?”庄回葶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和善,“不过也是啦,我们十二楼就没有人不怕孟兰涧的!”

后面那半句,她故意扬高了音量,让不远处正在掰速冻火锅料的兰涧听到。

“庄回葶,你一个把实验室门都能掰坏的人,还好意思散播我的恶名?”

孟兰涧为人凶猛的坊间传言,都拜庄回葶这位损友所赐。

“谁说十二楼没有人收拾得了孟兰涧啊!”另一位熟知孟兰涧本性的关邵霄眼看着俩人又要吵嚷,立马岔开话题,“崇明学长不是在这儿呢?”

正跟马阅和从别的实验室搬椅子回来的崇明强行被cue,他看了兰涧一眼,两人隔得远,她正垂头做事,似有感应般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崇明没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得气流一下子就随着火锅表面上升的雾气变得有些暧昧。崇明在氤氲中看着孟兰涧道:“她也就卡bug了,才肯叫我一声‘学长’。”

在场所有人都笑起来,就连文初和聂沐沐也笑得肩膀耸动。

孟兰涧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生动起来。

这下崇明终于看清了

她瞪了自己一眼。

但她不敢当众招惹自己,就举着汤勺跟关邵霄、庄回葶两个人大呼小叫的。

长得那么漂亮一张脸,说话做事却总是咋咋呼呼的。

崇明摇摇头,笑意却直达眼底。

十到十二楼都隶属于核能研究所,十楼主要是一些大型仪器实验室和大教室,十一楼一半是教授办公室一半是一些和校外公司有合作的实验室,十二楼更像是“纯正”的核研所实验区。十二楼有四个大课题组,十个实验室,兰涧刚到实验室的时候,长袖善舞的惠师姐就带她去每个实验室都串了一下门子。核子医学是大组,三家实验室各有故事,而关邵霄所在的加速器实验室是原子物理组的独苗,原来的老教授们纷纷退休后,原子物理组后继无人,于是太空辐射这个大组就分出来一个加速器实验室,名义上归原子物理组,其实也就关邵霄导师谢大全一位教授,因此谢家跟一组独大的薛家重粒子一样,门可罗雀。

虽然实验室只有关邵霄一个人,但他像花蝴蝶一样,喜欢号召十二楼的搬砖群众聚集到他空旷的实验室,有时是一起订饮料和外卖,有时是一起玩桌游看电影,总之是个不甘寂???寞,同时也见不得旁人寂寞的男人。

聚餐常有,意外却不常有。

今晚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略过了傍晚的事。

不知谁起了个头,提起了今年年初发生在十二楼的“惨案”。

大概是春天的一个周六上午,十二楼空空如也,大家鲜少做生物类实验需要周末也呆在实验室里。

但因为前一晚学校例行性停电,住宿舍的兰涧要掐着时间去实验室帮崇明和自己开电脑。实验室的大门有的是铅制的,有的是铁门,就算是木门也是厚重型以便隔音的。兰涧把模拟跑上后,突然听到隔壁太空辐射组的陈家实验室传来一道呼喊声。

喊的是“Open ? the ? door!”

兰涧听到第一句,还以为是隔壁外籍生情侣吵架,另一方被关在门外了。

过了会儿,她隐约还是能听到一遍又一遍的“Open ? the ? door”,并非出于好奇,而是秉持着确认状况的心态,兰涧打开了实验室大门。

却看到隔壁实验室门口的地上,趴着一个外籍女学生。兰涧冲过去想扶她起来,视线下移看到了她血淋淋的下半身。

外籍女生虚弱地用英语让兰涧握一下她的手,问她自己是否还活着。

兰涧迅速安抚她一两句,立马冲回实验室用分机号码打给一楼值班室。值班室没有人接电话,警卫可能去巡视楼层了,兰涧当机立断自己先叫救护车,然后再一间一间实验室找人来帮忙。

拍了三间实验室,终于在第四间找到了一个同样来开电脑的外籍女生。兰涧让她先去照看伤者,她去找警卫。

幸好学校值班室都会留执勤警卫的随身电话,警卫立马联络了校门口的安保人员请他们提前待命,将救护车带路至后山。等兰涧跟随警卫回到十二楼时,已经陆续有别的同学出来一起帮忙。但在场没有人学医,伤者两脚和腹部都是血,兰涧这才看到室内地板上有一个摔倒的高脚椅,和另一堆血迹。

她逼自己冷静,然后从储藏室找出了一包未拆封的婴儿用护理巾。伤者穿着长裤,她看不到她具体的出血处,只好轻轻用护理巾裹住她的脚踝,整个过程她都不敢挪动她的脚,生怕对方已经骨盆和脚踝骨折。

救护车来得很快,比救护车早到一步的是伤者的男友。

等所有人离开后,那些血迹还在,兰涧这才开通了嗅觉一般,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很浓重。

后来兰涧才知道,原来那位女生是从高处坠落后胫骨骨折,并且她流产了。

这些事,后来其他十二楼的同学也都知道了。

大家都夸赞她救了那名外籍女生,甚至连院长都在偶然搭电梯遇到兰涧时,称赞了她的果决勇敢。

可起初,兰涧却有些自责,她责怪自己没有在听到一声惨叫时就开门出去……因为对方喊的是“Open ? the ? door”而不是“Help ? me”,兰涧并不知道那是在请求她开门。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出,叫声里的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