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行李箱脱手,失去平衡后“啪”的一声坠在了地上,我才如梦初醒。

怎么偏偏是这一家。

南山福利院,这个名字我再熟悉不过。

我在这里度过了我18岁之前的人生,又怎么会忘记它呢。

“沈芥?”林决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欠身撩起我额前的碎发,撞见了我的表情。

我不知现在的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但一定不好看。

“没事。”几乎是应激性地这般回复道,“你先回去吧,我带着小庄去就好了。或许是昨天觉没睡够情绪容易波动,没事的。”

林决明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没有离开,我也只得抬起头直面他的眼神,此刻带着审视,但还不至于到让我不舒服的程度,因为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关切。

喜欢的人做什么都会给他套上一层滤镜,如果是换一个人在这里,我或许会感觉到冒犯,但陈盛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在恋爱中容易感情用事的人。

“我和你一起去吧。”林决明忽然说。

我一怔:“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吗?”

“都没有你重要啊。”林决明没有看我,而是朝庄予周眨了眨眼睛,“况且我还要和小庄道别呢,是不是小庄?”

庄予周点了点头,抱住了林决明的腰,看来是真的挺喜欢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林决明今天有些高,好像……比我还要高了,以至于庄予周只能堪堪抱他腰的位置。

但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分给这些小细节,心中像是有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挠了一下。

“好。”我微微弯了弯眼睫。

“乍一离开港市,听不到那怪怪的普通话腔调,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车身,林决明说道。

我知道他是想抑制我紧张的情绪,不过,我现在其实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

大部分事情对于我的心理影响都不会超过半小时,半小时后我就会从无措开始转为思考解决方案。

如果不是有着这样好的心理,光凭我自身遇到的种种变故,岂不早就精神崩溃了,想来这么久以来最冲动的一切决定另一个主角都是林决明了。

“是啊,也不知道那 几条金鱼现在怎么样了。”我说。

也不知黎少祺有没有喝下长岛冰啤,将纹身洗去,从此和过往一刀两断。

如果下次有机会还能去港市的话,一定要去那里看望一下他。

福利院的位置很偏,和机场之间几乎是横跨了半个城市,要开大约一个小时。

之前在飞机上因为晕眩没有睡着,此刻睡意迟钝地涌了上来,头一点一点的,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进入了梦乡。

一开始是靠着车门睡的,没有软垫,睡得很难受,脖子僵硬着,但困意更胜一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林决明在和司机说话,让他把车里的音乐关掉,路过减速带的时候尽量开慢一些。

其实是有意识的,只是梦境拖拽着下沉,就是醒不过来。

下一秒,我感觉到有手放在了我的头和车门之间,随后缓缓加了力气,将我朝他的方向移去,最后,下巴落在他的颈间,橙花的气味已经完全收敛,不再能够嗅到了。

一切完毕后,林决明手臂没有收回,而是搂住了我。

说实话,这六月暑天的,司机又为了省油费,把空调开一会儿又关一会儿,车内不凉快,挨得这样近并不舒服。

但一直堵在心头的东西像是被取了下来,接下来的一路无梦,获得了一顿好眠。

下车的时候精神都好上了许多,落入眼中的,是花岗岩上刻着的“南山福利院”五个字。

心情没有很差,但也谈不上太好,我能够接受自己的过去,并不代表我喜欢它。

这家福利院已经有很长一段念头了,石头上描金的字都退了色。

它是从前县级政府建立的一所福利院,但这个县此后没有发展起来,大部分生活在这里的年轻人都搬走了,对福利院的关注也就更少了。

几年过去,建筑看上去似乎比先前更加暗淡了一些,年久失修,也不知这里还能再坚持多久。

“走吧。”我对林决明说。

林决明告诉了我他的很多弱点,也在我面前去面对他,作为交换,我也应当做到这些。

门卫的大爷记性不太好,也可能是我这几年变化太大,他已经不认识我了,最后我还是以庄予周医生的身份进去的,把我和林决明的行李箱先寄存在那里,返回的时候再过来拿。

有几个孩子在活动区域嬉戏,除此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安静。

陈盛给我的信息里有房间号,他让我不知道就去问一下工作人员,殊不知,我对于这里的熟悉程度大概要比这些工作人员还要高了吧,只要看一眼房间号,我就能精准地定位它在哪一个位置。

我走在前面拖着庄予周的小行李箱,带着二人一同往房间走。

我没有和林决明直接地说,但我相信以他的智商,应当是已经猜到了,一路上他都显得有些沉默,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偶尔让庄予周上楼慢一些,不要总是那么猛。

今天的阳光很好,透过长了青苔的镂空窗户,照耀进了楼道里,显得整座建筑都是暖洋洋的。

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再回到这里过。

我都快忘了,每年的六月都会是最让人期待的日子,暑假快要到来,可以有更多自由的日子,

福利院里的老空调一启动总是会“吭哧吭哧”作响,制冷效果还不好,时常会怀疑是不是开成了制热模式。

这时候,院长会将所有待不下去的孩子聚到福利院的大会客厅,那里是全福利院空调效果最好的一个房间了,偶尔也会自己掏钱给所有孩子买西瓜吃解解暑气。

十几年来琐琐碎碎地有过不少快乐日子,只是我把这段记忆贴上了一个“还行”的标签,打包和其他的一切都封存在了最深处,不再详细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