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病人,实在有点太过了,我寻思着碘酒才碰到伤口周边的皮肤吧。”
终于有一位医生彻底受不了,笑着摇了摇头,我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道:“你别管他,真疼了他自然不是这个反应了。”
护士有些将信将疑,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小心了些。
已经过了危险期,只等待切开的伤口愈合,这场噩梦就能够彻底终结。
这几天,我的心情很奇怪,我为这场噩梦终于将要走到尾声而高兴,但同时,也害怕着终焉的到来。
林决明的态度,任谁看都会明白,我想,只要是进过这个病房的人就会知道,眼下我对林决明提出任何要求,得到的回答必定是肯定的。
我不喜欢被人控制,但又不喜欢自行做出一个重大的选择,很矛盾的性格,如今,选择权全在我的手中。
裹上新的纱布,林决明微微颔首谢过护士,目送她离开,转过头来对我说:“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不知对方是谁,语气并不熟稔,但绝对不是陌生,现在想来,我对他的社交圈真是一无所知,连个猜测的对象都没有。
挂断前,我听林决明说让他沿路买个新手机带来。
通话结束,手机的响了一声,似乎是邮箱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我伸手接过林决明递来的手机,想取回时却发现他没有松手,抓住与我相反的另一端,目光在我的五官之间游走。
脊背一麻,恨不得眼前有一面镜子可以审视下现在的自己到底有何不妥。
“你不高兴。”他的目光最终定在了我的唇上,使得我下意识紧张地抿了抿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更显得像说谎。
我手上力气加了些,发现他看上去没使多大劲,实际上根本不是玩闹般轻易可撼动,念及他伤口不能被牵扯没生拉硬拽,在医院本就容易心情低落,干脆脱了手,没好气地接了句:“光从五官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高兴难过是不可能的,那我还觉得你这几天看上去很高兴呢。”
林决明保持着动作没动弹,也没反对我所说的话,反倒是应了下来:“你说的没错,我这几天是挺开心的,所以,眼睛偶尔也能奏效。”
说着,用手中的手机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我抬手握住,正以为他要就此罢休,就感到他手上发力,将我朝他拉去。
我上半身惊慌失措地朝林决明所在的方向跌去,手臂狼狈地撑在他胸旁两侧,才止住了下坠的趋势,惊魂未定地急促呼吸着,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责骂都没能立刻说出口。
直到不属于我自己的热量贴着小腹传递到我的皮肤上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与林决明的动作看上去十分暧昧,林决明的手臂下意识想虚虚护在我的腰侧,形成了一个不那么完全的拥抱。
目光垂下,我发现如果我刚才没来得及撑住,也许就会变成一个仓促的吻。
更可怕的是,我从林决明的眼中读出了惋惜的情绪,竟也能感同身受。像被烫着了似的,从他手里夺过烫手般的手机,手忙脚乱地下了床。
“电话打给我律师的,他那边在和警察对接,一切顺利。正巧他现在就在附近,就让他给我带个新手机,就是这些。”
我微侧过头,余光里,见他正装作无事一般整理着身上盖着地被褥:“以后我都会说给你听。”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只要你想。”
唇微张,而后我假装无意地低头摆弄手机,说道:“随便你。”
打开手机邮箱,因为现在闲着的时间多,邮件处理速度快,未读的邮件积累得总不会过多。
最新的一条躺在顶头,尤为突出。
因为这条邮件的标题是“沈芥收”。
互联网虽然将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人连接在了一起,但我总认为,它还有最后一道阻隔,那就是人的名字。
即使与互联网上认识的人再熟络,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以网名互相称呼。因此,即使我的名字在互联网上早已不算是一个秘密,但是极少会看到有人会以真名来称呼我。
第一反应竟是,是不是被网暴了,毕竟互联网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明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暗地里波涛汹涌,举报、开盒,无所不用其极,最早关注的几个和我共同从事公益的账号大多都已经渐渐失去了热度,因为他的账号被同行嫉妒,抱团举报,导致账号彻底失去了曝光。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点开了这条邮件,却发现内容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
没有什么复杂语句,只有数行简短的字符,尽是各种卡号密码,这封特殊的邮件最后一行署的名字,此刻就躺在我的身边。
整体看不像是邮件,倒更像是一封简洁的手写信。
我移开目光朝林决明看了一眼,他本面无表情,在目光和我接触的一瞬立刻绽开了灿烂至极的笑容,不惨半点虚假,也看不出心虚。
况且他最近手边根本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根本不可能发送邮件给我,不过谁会用这样的邮件恶作剧?
大概是我盯着他的时间太久,林决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本是在思考,没注意自己目光的落点,想要若无其事的离开,林决明的话在我脑海里车轱辘般滚了一圈,不知道戳到了哪一处笑点,鼻腔里泄出几分笑音,决定先吊他一吊:“你自己也知道是‘又’啊。”
余光里见他攥紧被单的手指完全出卖了他此刻紧张的情绪,我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显然一肚子的“坏心思”,一捂肚子,小声道:“我肚子突然好痛。”
哦,坏心思在肚子里踢他了。
之前演技不是挺精湛的,现在怎么没好好利用一下,假得不能再假了。
“我记得你是腺体做的手术,没连带到别的地方吧,难道是你背着我还做了什么事?”我坐下来,拖着脑袋好笑地问他。
在病房独处了几天,我和林决明之间虽谈不上有多亲密,但相处绝对算得上融洽,关系比起刚在港市重逢要缓和了不知多少倍,类似于关系还不错的室友,但呆在密闭的房间时而会觉得心里压力找不到地方宣泄,找了个机会可以逗弄逗弄,我乐意至极。
闻言,林决明立刻坐直了身子,改口道:“现在不疼了。”
“没有什么别的想和我说的吗?”我一脸高深,眯起眼睛。
“没……没有吧。”他难得地打了个磕绊,也不知脸上的可怜是不是面具之下的另一张面具。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大衣穿上,将手揣在口袋抬腿就朝外走。
饭点到了,该去吃饭了。
在医院作息规律得像是回到了校园时光,连带着恢复了学生对于食物的兴趣,吃饭成了每天生活的重要节点。
不过嘛,现在的意图不止是为了这个。
我本人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既然我可以在这么多咨询者面前维持几年的正面形象,怎么想我自己的演技不会太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