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我相信,如果李哲在自由清醒的情况下,一定会联系我。

难道是骨科矫正手术有危险?或者他被人绑架?他出了车祸?再或者,像偶像剧里的狗血情节,他不幸因意外而失忆?种种可怕的揣测像诡异的黑影,无时不刻不尾随、纠缠着我。

老妈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很快发现了我的问题,立刻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教育言论,“小薇啊,这事要赶紧解决,千万不能妨碍你去美国学习交流,知道吗?那个李哲也是的,这么喜欢乱来,人现在又跑得远远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看看我不吭声,老妈又变成拉家常的口吻,“照说,这次你一去找维东,维东就肯帮你哥,这就是他待你不一样。再怎么说,你们两个也这么多年,那个女人既然早过去了……”

“妈,你别说了,这事我有分寸。”无谓和老妈解释争辩些什么,我连忙把老妈送回家。在遇到真命天子之前,上天也许会安排我们先错误地遇到其他一些人,所以当我们终于遇见心仪的人时,我们便能够心存感激。对上帝,我心存感激;而于维东,于李哲,我分得很清楚。

回来后,先拨电话给李哲的父母家,问他们是否有李哲的消息和其他联系方式。

李父好像不是太关心,泛泛地答了句“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就算给了我个交代。再拨电话给沈怡然,找到苏三。

苏三把他知道的一一说了,听来仍然是毫无进展。

倒是苏三最后说了一句“李哲在美国应该有些亲戚朋友照看,理论上不会出什么事”,让我很疑惑。细问之下,苏三的回答更令人满心惊奇:“他是我们读硕士三年级的时候,从华盛顿大学医学院转过来的,所以我想,他在那边应该有不少熟人。”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在美国排名前五名,毕业后就是MD,医学博士。

谁会那么笨,好好的MD不要,反而回到国内的军医大继续读硕士?不合乎常理呀。而且,军医大要求那么严格,哪有那么容易让人说转入就转入?虽说李哲的父亲是大校,离少将只差一级,也不该有这么大影响力吧。我又托苏三仔细想想,苏三总算在旧同学里,找到一个在瑟克尔大学区医学部深造的。瑟克尔大学区位于克利夫兰市,离李哲就医的Cleveland Clinic不是很远。

自然,我连忙让苏三联系那个同学,让他去Cleveland Clinic的整形外科(Orthopedics,与国内骨科相对应)看看李哲的情况怎样。苏三很爽快地答应了,我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来。

抱着泰迪熊阿哲面对电脑,期冀着李哲再次出现。

我忽而记起那晚的模拟法庭,离得越远,当日的事却愈加清晰。

原来,不但是甜蜜,就算是闹别扭时的种种,回想起来也格外有滋味。

烦闷之余,我索性到校园里走走。

很奇怪,和李哲一起这么久,居然从没有和他在静谧的校园里散过步。

也许,是校园里留了太多有关维东的回忆,我终究不忍完全抹去吧。

“哎,同学,同学!你怎么啦!”

漫步在燕园,我沿着弯曲有致的鹅卵石小径一路走着,突地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惶恐地叫起来。快步跑过去,我就看到路旁,一个女孩子整个身体慢慢从坐椅上滑到地上,挡在一对学生情侣脚前。那女孩子仿佛全无知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对学生情侣满脸紧张,想必刚才就是他们在叫。

再近前些,心猛地一跳,我赫然发现那紧闭双眼、软瘫在地的女孩子,是季洁。

“季洁,季洁!”我连叫两声,又用力摇她的肩膀。

她软软的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是已经陷入昏迷中。

一转眼,瞥到椅脚那边有一个药瓶,我的第一反应是她吃了过量安眠药?

来不及多想,我急忙打电话给校保健中心,又打了CH医院的急救电话。

在学生情侣的帮助下,把季洁抱到椅子上平躺了。

我探了一下季洁的鼻息和胸口,还好,尚有呼吸和心跳。

很快,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燕园的宁静。

身为辅导员,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学生,也连忙上了救护车同去医院。

急诊室外,日光灯照得墙壁一片白晃晃,我的指尖仿佛还留有季洁手背上的凉意。这些天,因为哥哥和维东的事,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有机会就和学生们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随便聊,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模糊记得上星期看到季洁时,她垂头坐在教室后排,没精打采的样子,可当时维东催着叫我去公司做事,我竟疏忽了。如果当时我留下来和季洁谈谈心,了解一下她情绪上出了什么问题,是否今晚的事就可以避免?催吐、洗胃,看白大褂们在里面忙,我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不断告诉自己,季洁还这么年轻,曾经那样朝气蓬勃,不该就这么错误地离开,上帝一定不会这么残忍!在我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煎熬后,季洁终于被推了出来,往日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缓缓睁开,呆呆地望着前方某处。我冲过去,欣喜地摸摸她的头,“太好了,没事就好。”

“他不要我了!”季洁喃喃地低声说着,仿佛高烧中的梦呓。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渗出,滑过她消瘦的脸庞,滴在我扶在枕边的手背上,滚烫得让人心痛。“季洁,清醒一点,不要那么傻!”

为情所困、痛彻心扉的感觉,我再清楚不过。

只是再怎样痛,都不可以成为放弃生命的理由。

生命的绚丽美好,并不仅仅在于爱情呀。

季洁漆黑的大眼睛转了转,好半天,涣散的目光好像才终于找到了焦点,“……杜老师,为什么会这样?他说过爱我的,他还说我是他见过的最纯洁的女生……”“别多想,好好休息。

季洁,振作一点。”拿餐巾纸轻轻拭去她的泪渍,我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下个月学校戏剧节开幕,我准备叫班上排演郭沫若的《虎符》,还想着让你扮如姬呢。”失恋的人,永远在苦苦追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爱了”。

可这个问题太复杂,一千个人甚至能列举出两千个理由。

我不能妄加判断,只希望季洁能暂时转移注意力。

“《虎符》?”季洁仿佛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是《虎符》。

曹禺的《雷雨》难度太大,怕你们都演不来,你自己觉得呢?”

“嗯……好。”季洁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清楚。

病房门一下被打开,季洁的父母急匆匆进来,“囡囡,囡囡,你怎么样?”

季母扑过来一把抱了季洁,就哭了,“你怎么这么傻,就这样丢下爸爸妈妈?妈就你一个心肝宝贝,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妈怎么活?”季父安慰地拍着季母的肩,又摸了季洁的额,“囡囡身子还虚,让她先歇会儿,有什么事慢慢讲,你哭成这样会吓着囡囡。”

季洁看看爸爸妈妈,愣了几秒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妈……”

看他们一家三口抱在一处,总算是团圆的喜剧收场,我暗暗舒了口气,放心地出了医院。不管怎样,季洁最困难的关口已过,活着就好。

犹记得小时候,听到翁美玲的死讯时,我伤心了好几天。

那个娇俏得无可取代的黄蓉,那个在事业上刚刚崭露头角的翁美玲,为情所困,竟以煤气中毒的方式黯然离去。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依然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人生。

从那时起,我就朦朦胧胧知道,失恋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因为失恋,而完全失去了自我。一个星期,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一万零八十分钟……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苏三在克利夫兰的旧同学终于有了回音。“我去Cleveland Clinic的整形外科问过,他们的住院病人名单上没有LI ZHE。

不好意思,帮不上你们的忙。”对着email里清清楚楚的字句,我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