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我就说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她的命根子。”望着面前的笔电,裴行舟满意地笑了。
他拿出来,对着徐晓柒的笔记本电脑无声嘀咕了句“对不起”,然后果断推开。
和预料的一样,电脑没有任何防备地变亮了。
自从上次一起进京,又一道从北京回 H 城,裴行舟便对徐晓柒使用电脑的方式有了深刻印象。
“开机就是存稿,还不保存,也是心大。”裴行舟嘟囔着,一边关上徐晓柒的电脑,并打开手边的公文包。
公文包里原本就有一台电脑,是裴行舟之前买的徐晓柒同款。从外观来看,除了新一点,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裴行舟把自己的电脑拿出来,以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取消开机密码、更换封面、修改桌面文件名称。他又把公司的一份旧文件点开,随便复制了点徐晓柒的旧文放在开头,再把标题改成“《月想》最新”,齐活。
最后,他将自己的电脑放到沙发底下,将徐晓柒的电脑放进自己的公文包。做完这一切后,他举起遥控器,正好看到徐母从厨房出来:“不好意思裴总,让你久等了。”
“没事,”裴行舟淡定道,“还有,您叫我小裴就好了。”
……
……
徐晓柒担忧地看着裴行舟。
徐母已经在裴行舟和徐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看向裴行舟,脸上除了残留的泪痕,还有显而易见的困惑。
似乎是猜到了大家想说什么,裴行舟先开口了:“你们放心,我从不在随身的电脑里放任何重要文件,砸了就砸了,对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可是……”徐父有些结巴地说,“可是小裴,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吗?”裴行舟淡淡一笑,“可能是因为猜到了会有风暴来临吧因为我经历过。”
“小的时候,我跟着相熟的钢琴家学过钢琴。刚开始势如破竹,怎么学怎么有,一副神童的模样。可后来,随着曲目难度的提高,我开始变得难以应付。父母不接受我的平庸,他们说,要真是没天赋,就趁早放弃,不要浪费时间。”他敛下眼眸,睫毛落下一片黑色的阴影。
“后来呢?”徐母情不自禁地追问。
“后来么?”裴行舟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后来,父亲看我不知悔改,气得把家里的钢琴砸了。”
“……”
“我长大之后,父亲或许是老了。他后悔了,亲自给我选了一台更贵的钢琴,还给我道歉,说不该小时候那样对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我都已经不会弹钢琴了。”
裴行舟是以他特有的那种淡然说这一切的。他说的时候,表情平静,用词也寻常,可听者却无一不在其中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怆。
那是天性被生生扭曲、泯灭的绝望。
只有徐晓柒在其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不对吧,那次在董事长办公室里,裴行舟不是连“拉三”这种旷世难曲都弹下来了吗……
她正想问,裴行舟几不可查地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闭了嘴,继续听裴行舟演讲。
那厢,徐母明显因为裴行舟的话有所触动。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你现在混得很好……”
“混得好吗?也许吧,”裴行舟笑笑,“但是,真正的裴行舟已经死了。您看我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吗?”
徐母一怔。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裴行舟总结陈词,“阿姨,放过她,也放过您自己。让彼此都自由吧,因为自由,才是一切生命奇迹发生的前提。”
……
……
徐母回家乡了。
徐晓柒本来想再留她几天,陪她逛逛 H 城,但徐母认为,自己此行动机不纯,再赖下来,对不起徐晓柒也对不起自己。
原则感很强的徐母在机场跟徐晓柒道了歉,干脆利落,不折不扣。
而在徐父徐母走后,陪同徐晓柒一道送父母的裴行舟也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谜底交代了。
据他说:他在会客室门口听到了徐晓柒的电话。联系到上次徐晓柒发朋友圈装考研人事件,裴行舟断定,徐晓柒很难按照自己的想法安全渡过这次家庭危机。
于是,他便驱车前往徐晓柒家附近,见机行事。
“我想一劳永逸,帮你把所有问题都处理掉。”回去的车上,裴行舟说道,“从此,无论是商业、你的自我怀疑还是亲情,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的小说之路了。”
“……”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裴行舟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才晚上十点。
夜风方凉,面前的风景不断倒退,变成潦草的模样。副驾驶座上的徐晓柒偏头,看着正在开车的裴行舟的侧脸,忍不住出声问:“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帮她呢?
裴行舟因这个问题而笑了:“因为……”
他卡住了。
他的视线,因为要变道而转向了右后视镜。在那里面,他不光看到了后车,也看到了徐晓柒干净纯粹的脸。
那原本准备好的“因为我是你的小说粉丝”,忽然便说不出口了。
不是说这答案不对。这也是正确答案,并且曾被他反复陈述。这是一个很正义、很无私的理由,可是,却不够真诚。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将心底深处的阴暗面也掏给她看。
“因为如果现在的徐晓柒能够坚持下去,”裴行舟低喃道,“那么,十三年前的裴行舟不是逃兵,反之可以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