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立刻走上前，站在自己曾经站过无数次的地方，虽然身上没有穿背带，眼神却和以前一样的坚毅。

随着训导员的一声“上”，安德烈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纵身跳上器材，一跃而过。

然后，尽管训导员没有继续发指令，大狗子却像是已经玩high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顺着熟悉的路线，再跳上下一个障碍，然后再下一个，直到冲过终点。

训导员们也没有阻止他，就一起看着他通过终点，然后齐齐发出一声喝彩：“好！好狗！”

他们这可不光是对退休老同志的尊重，而是安德烈完成得真的非常好，每个动作都利索而流畅，和在队里的时候一模一样。经过了一年的休息，他的状态却似乎一点都没有下降。

朱琳奖励地摸了摸安德烈的头，转头对老江说：“哥，考不考虑让安德烈归队呀？我感觉他这体格子再干三年都没问题。”

老江赶紧摆手：“你可别乱说。我们家烈子好不容易适应点了，你又要给我们整回去是吧？”

朱琳闻言只嘻嘻笑着。她当然也是开玩笑，安德烈现在看着状态好，但以前阴雨天出完任务痛得后腿打哆嗦站不起来的样子，她也是见过的。能有老江和墨团陪伴着度过晚年，对安德烈是最好的安排。

一整个下午，珀尔和狗子们都在基地的训练场上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好像回溯了过往数年的时光。

到了傍晚，朱琳和另外几个训导员带着在职的狗子们去执勤，珀尔和安德烈也准备跟着老江回家。

夕阳下，朱琳给警犬们穿上执勤背带，指挥着大家一个个跳进后车厢，然后自己也坐上车。车顶的红蓝|灯亮起，缓缓向着基地外开去。

安德烈坐在后座，把头伸到车窗外，一声不吭，只是久久地凝望着他们。

珀尔则坐在车内注视着安德烈，然后悄悄靠到对方身边。

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警犬基地的时候。安德烈和那时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还是漆黑、高大、神秘、深邃。可他那时那么快活，那么有力量，从来不会看着别人的背影伤心难过。

珀尔出生在小猫星，在小猫星长大。那里是属于猫咪的乌托邦，没有春夏秋冬，没有生老病死。珀尔一直在那里生活，从没见识过真正的人间。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如昙花一现，没过几年就随风逝去。

可也正因如此，才那么的值得珍惜，那么的让猫怀念。

难怪……珀尔想，难怪有那么多猫咪，明明能留在小猫星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却还是选择一次次投身到这里，度过那露水幻电般的猫生。

珀尔最近总是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时日无多了。

这倒没关系，它并不像普通猫咪那样惧怕死亡。因为他知道，所有猫咪死后都会回到小猫星，回到那个他最熟悉的地方。

至于安德烈……他记得宇宙间好像也有个叫狗狗星的地方，会收留所有死去狗狗的魂魄。

只是珀尔知道，对普通猫猫狗狗来说，他们在人世间的经历，就好比一场梦，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忘记。

安德烈会忘记他吗？应该也会吧。

但……没关系，他会一直记得安德烈的。

-

几周后，a市入秋，天气转凉。老江趁着调休日带着珀尔和安德烈出门旅游。

他们去的是a市附近的一座山。这山不算高，也没什么秀丽景观，是个近两年才开始有了点人气的小众景点。

而这里突然成为景点的原因是因为山上有一座古庙，里面居然供奉着一只猫脸的神像。据说是古时候这里有鼠害，百姓们供奉猫神，希望能镇压老鼠。后来被人传到网上，因为猫猫神过于可爱，吸引了许多游客来此参观。

不用说，这景点又是小朱警官推荐的。其实老江并不是很喜欢凑这种热闹，只是他也找不到另一个离市区如此近、还如此冷门，能撒绳放狗还不要门票的景区了。

等他们仨到了景区，发现确实冷门，加上是工作日，整座山上几乎都见不着几个人。

安德烈和珀尔平时在城市里真是憋坏了，此时可算是解开了绳，在山路上撒丫子奔跑起来，没几分钟就把老江远远落在了后面。

老江几乎都看不见他俩了，赶忙叫他们等等，慢点儿。

安德烈听到训导员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听话的原地蹲了下来。

珀尔却只当没听见，还溜溜达达往前走。

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他可不想再拘束着。反正他也走不丢，大不了一会到前面等他们呗。

然而又走了一会儿，珀尔发现这山居然比想象中的还矮，不知不觉他都快走到山顶了。

他回头看，山路上静悄悄的，树影摇曳，不见那一人一狗的影子。

这么慢？珀尔心里不屑，又继续往上爬，想直接到山顶古庙里去等他们。

可到了山顶，珀尔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庙，也没有什么猫猫神，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石台。

珀尔心生疑窦，在周围绕了几圈，然后爬上石台，朝远处一看，惊得睁大了猫眼。

只见在山的另一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上牛羊成群，绿草如茵。远处的天际间还围着一座座雪山，雪线晶莹，像是有一根最尖锐的猫指甲划过天空，留下锋利的痕迹。

好漂亮……珀尔瞪大了眼睛，痴痴看着。

很快，他又发现草地上不只有牛羊，还有一大一小的两个黑点，正随着牛羊奔跑着。

他眨眨眼睛，仔细看去，发现那竟是自己和安德烈，正在草原上奔跑。

可是怎么会呢？他不是在这里吗？安德烈不是在山路上吗？他们怎么会在草原里呢？

珀尔想不明白，茫然中觉得有些害怕。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一股湿热的气息从上方传来，好像有大狗的舌头在舔他的耳朵……

珀尔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正对上安德烈黑黝黝的大脸。

耳畔还有老江的抱怨：“你这猫，猛往前跑也就算了，居然还睡半路上，还专挑这么个犄角旮旯树底下睡。要不是有安德烈，搞不好我就把你整丢了知道吗？”

珀尔又眨巴眨巴眼睛，见眼前还是山路，原来自己还没有爬到山顶，只是在半路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