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跳伞基地的路上仍然是我们三个坐同一辆车,傅之珩坐副驾,我和沈南屿坐后排。沿途有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和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海的蔚蓝和草原的新绿像铺在画布上的颜料,美得不真实。

我靠在沈南屿肩上休息,他偶尔举起相机拍窗外的风景,趁我不注意,镜头转向我按下快门。

“干嘛拍我……”我正泛起困意,慢半拍地问。

沈南屿眼睛笑得弯弯的,“你好看。”

我接过他递来的相机,屏幕里的我正看着窗外放空,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快要长到锁骨的头发被我蹭得有些乱,不听话地垂落在我额头和脸颊。外面阳光强烈,照得我的皮肤近乎透明,瞳孔也仿佛透着光,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沈南屿说我的眼角和嘴唇比平时红一点,照片里强烈的明暗对比中越发显得鲜艳。我很少仔细观察自己的长相,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忽然发现原来我是傅之珩形容过的那种他最喜欢的样子。

黑色头发的,皮肤白的,单薄清瘦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可望而不可即的。

虽然事实上,我可能只是在发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沈南屿轻柔而缓慢地低声说,“像阳光下的雪,像只开一朵的白玫瑰,像天使也像精灵。我总是想拥有你,但是你这么好,我怕我配不上。”

第77章

傅之珩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去跳伞,经验丰富,照理说胆子也大,不该这么啰嗦。

但他现在缠着我的教练反复确认安全,又把我的装备里里外外检查了八百遍,就像有人要在这里谋害我一样。

我原本面对一万多英尺的高空还有些发怵,但被他这么啰嗦来啰嗦去,现在只剩头疼,无奈叹了口气说:“这个绳子真的不会断,扣子也不会开的。”

傅之珩张了张口准备反驳我,但看到我的表情,又怏怏地把话收了回去,说:“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万一……”

“真的有万一的话,律师会来帮你处理我的财产。”

傅之珩瞬间炸毛:“不许胡说!”

我耸了耸肩,乖乖把嘴闭上。

最后傅之珩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我交给了教练,反倒是沈南屿更冷静一些,悄悄握住我的手说:“别怕。”

我转过头对他笑笑:“嗯。你呢,还好吗?”

沈南屿犹豫了一下,如实相告说:“有点紧张。”

我没忍住扑哧一声,捏了捏他的手心:“那你还担心我。”

沈南屿像是不好意思,耳朵泛起一层薄薄的粉红,握紧我的手没有说话。

说是不怕,但坐在敞开的舱门前,看着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高空,我还是一瞬间有些腿软。虽然南半球现在是温暖的夏天,但高空温度很低,我换了长裤和外套,仍然觉得手脚冰凉,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教练问我准备好了没,我回过头,看见傅之珩和沈南屿都在我身后,一个焦灼紧张,一个镇定温柔,两道目光同时落在我身上,莫名给了我安全感。

我收回目光看向教练,“Yeah,ready.”

忘了听谁说过,坠落的那一瞬间,会想起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我闭上眼睛,降落伞打开前的那几十秒,耳边风声呼啸,世界上的其他一切都被阻隔在意识之外。我的脑海中出现父母的脸,然后是傅之珩和沈南屿。过去二十多年和傅之珩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沈南屿出现后带给我的浪漫和感动,像走马灯一样掠过我眼前。

我以为我忘掉的和不在意的事,原来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睁开眼睛自己正穿过云层,地面上看起来一团一团的云,身处其间却觉得更像烟雾。除了身后的教练,四周仿佛空旷无人,我张望着寻找傅之珩和沈南屿的身影,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应该在我后面。

于是我放弃这个念头,专心欣赏下面的风景,穿过云层后不久教练打开降落伞,下降的速度一下子慢了很多,变得更像是在空中缓慢滑行,大概几分钟的时间里,冰川、雪山、湖泊、草原尽收眼底,我忽然明白了傅之珩为什么这么喜欢玩这个。

原来不止有刺激,还有最来自生命和自然的纯粹的感动。

但落地比我想象中狼狈,惯性带着我和教练在草场上滑出去很远,最后双双跌坐在地。可能是因为前一晚荒唐的运动,我的腰和腿都没什么力气,倒在地上很久不愿意起来,教练大概见惯了,帮我松开安全扣,叮嘱我可以揉揉腿再走动。

我伸开双腿,胳膊撑在身后,坐在草地上仰着脖子看天,身体依然处在从高空坠落的余韵中,酸酸麻麻的,有失重的错觉。

没多久远处跑来一个人,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傅之珩。

“小鹭!”他隔着很远叫我的名字,“你怎么样!”

我转头看过去,傅之珩刚落地卸掉装备不久,头发乱糟糟的,外套敞着一半,跑得气喘吁吁。

我对他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跑过来蹲在我面前,看了我很久,忽然没头没脑地一把抱住我,低声说:“宝贝……”

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犹豫了一下抬手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问:“怎么了?”

傅之珩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没事。”

就这样安静抱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我爱你。”

我猜他是因为亲眼看着我在他面前坠落所以感到害怕,于是耐心地安抚说:“我知道。我在这里。”

“不要离开我。”

“嗯。”

傅之珩很少对我示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被叮嘱“要有男子气概,要保护小鹭”,他在我面前总是很坚强也很勇敢,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为数不多几次被我看到的软弱,似乎都与我有关。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他犹豫很久,说,“我重新拟了一份婚前协议书……”

婚前协议书?

记忆里好像很久前律师拟过一份,我和傅之珩都觉得没有问题。

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样,傅之珩话说一半又没了声音,刚好不远处沈南屿也降落了,脱掉装备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向我这边跑来。

傅之珩看见他,剩下的半句话愈发说不出口,闷闷憋了半晌,叹了口气说:“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