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昌正虽然没有明说, 但二人心知肚明是何事。

这些年来闻昌正虽然大刀阔斧进行了几?番改革,但都殃及不太到国公府。独独四年前,崇明十七年,他?提出了将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 大都督府一分?为五, 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

将都督府一分为五便也罢了, 还将调兵权分?给了兵部, 而都督府只剩下了统兵权。

按理来说,谢沉这个兵部尚书平白得了都督府的调兵权,应当是个好?事。

然而当年的大都督吕方, 是被谢沉撺掇着一同去跟崇明帝起事的人,二人是至交好?友。结果功成之后, 崇明帝来了这么一招,直接将吕方的权力分?解, 而谢沉却什么事情也?没有, 甚至还从中跟着分?了一杯羹。

吕方自然气极, 当初分?明是他?和谢沉陪着崇明帝一块起事,结果崇明帝事成之后担心他?功大,疑心他?会再?度造反, 竟然就直接散了他?的大都督府。

反观谢沉该怎么显贵就怎么显贵, 吕方见了自然以为是他?们?二人情谊相通,三人一起起事, 到头来自己倒像是个横插一脚的小人。

这个法?子?是闻昌正提出来的,谢沉同崇明帝说了好?几?回?万不能行此法?, 却始终是没有用。

谢沉和吕方本也?是极度交好?的两?人, 结果因为这一件事,吕方深觉遭受了谢沉的背叛, 以至于谢吕两?家至今没再?有所往来。

谢沉同吕方闹成了如今这样,可以说一半是因为闻昌正,一半是因为崇明帝。

想到了吕方谢沉也?只是叹了口气,“过去的便过去吧,皇上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终归是我对不住彻公,他?不愿意再?见我也?全是我咎由自取。”

闻昌正见到谢沉伤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起茶水轻抿了两?口,后道:“今日来找国公爷是为了新政一事。”

在新政一事上谢沉如今尚且未表明他?的态度,他?不想参与此事。

谢沉虽功高势大,但如今国公府中没有一个出色的后辈,他?实在没必要掺和这些事给自己寻麻烦。

闻昌正知道谢沉心中所想,只是说道:“太医说我或许时日不多?了,若我一死?,新政势必不能再?推行下去,如此,大昭积弊已经的陈年旧疾依旧不能疗愈。”

谢沉没想到闻昌正竟然已经病到了此等地步,他?道:“首辅大人此话严重了些,怎会病到如此地步。”

闻昌正年过七十,已经算是长寿了,但他?始终放不下新政,生?怕自己一死?,便没有人能顶得住改革的压力。

“我知晓国公爷身子?正,新政必然不会殃及国公府......”

谢沉出声打断,“可只要出面?支持,国公府必会遭到攻讦。如今谢家的小辈之中没有能顶事的,我只想叫他?们?乘着祖荫好?好?过完这辈子?,也?不想再?去掺和这些了。”

闻昌正闻此默了声,从前是有一个的,但全叫他?们?毁掉了。想到了谢琼婴,闻昌正不可遏制地猛咳了几?声,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下人们?进?来掌了灯。

谢沉见他?咳得如此厉害,忙问道:“大人可还好?,要唤太医否?”

闻昌正只是摇了摇头,他?早就料到谢沉不会这样轻易地答应,他?道:“不求国公爷能出面?,只望国公爷不要听了旧党的话。我晓得你是个聪明的人,若此弊病不除,大昭终将毁于其手。”

谢沉不知该如何作答,恰好?此刻外头来人禀告了谢琼婴一行人回?来了。谢沉趁机转开?了话题说道:“我把琼婴唤来您见上一面??”

闻昌正知道话已至此再?多?说也?没用了,见到谢沉问他?要不要见谢琼婴,沉默了良久,终究是摇了摇头,道:“当初是我没能教好?他?,不见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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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不以为然,一边扶他?起身一边说道:“这非您的错,他?天生?就是个这样的牛心左性。”

谢沉亲自送闻昌正上了闻家的马车,那边闻清梨已经等在了里头。见到闻昌正,闻清梨再?也?忍不住苦楚,扑到了闻昌正的怀中哭道:“祖父,他?为何变成了这样啊。他?从前那样聪明,那样的好?,为什么成了如今这样啊!”

那时候的谢琼婴太好?了,好?到闻清梨怎么也?忘不掉他?,任是谁都比不上那个时候的他?。

闻昌正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这便是他?的命。”

闻清梨说道:“可是祖父,什么叫命?祖父不是最应当不去信命的吗?”

闻昌正从一介贫寒书生?走到如今,他?自己书写了自己的命格,转头却要别人去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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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昌正的声音沙哑低沉,昏暗的马车之中,他?的声音带着老者说教一般的神秘莫测,“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终需无。就算你拼尽了全力想要去争取,但在希望破碎的那一瞬间,你便感叹,啊原来这就是别人说的命啊。”

*

回?到谢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清冷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带动着树叶发出萧萧声响。走过影壁,后入垂花门,进?了谢家二房的住所,宋殊眠与谢琼婴并肩走在回?春澄堂的路上。

谢琼婴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他?虽然没有归家,但陈维每日都会回?来拿换洗的给他?。今日出来得急,两?人的身边都没跟着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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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殊眠想到方才闻清梨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又思即先前谢琼婴总是抓着徐彦舟不放,她忽地蹿到了谢琼婴的跟前,双手叉腰说道:“郎君不打算解释一下?”

谢琼婴微微低头看着眼前装模做样气鼓鼓的女子?,有些好?笑道:“我解释什么?”

见他?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宋殊眠心底微微发虚,莫非当真?没什么?

谢琼婴说道:“当初我上春红楼、教坊司也?不见得你来管我,怎么今天闻清梨一出来你就质问起我来了?”

宋殊眠煞有其事地说道:“这是不一样的,你若当真?是喜欢她们?的话,那如今春澄堂就和大哥的院子?一样了。”

单单是谢琼择娶了海氏那样强悍的妻子?都能如此,若是谢琼婴当真?放荡好?色,那么春澄堂早不晓得得乱成了什么样。

又或许谢琼婴这样矜贵的人,瞧不上青楼里头的人?

但闻清梨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们?看上去像是年少相识的样子?。

往往少年时候的悸动,最是叫人难以忘却。

月白?的光辉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见谢琼婴也?不欲解释,宋殊眠转回?了身又自顾自走着。闻家人来过,谢琼婴的心情有些不好?,他?看着宋殊眠的背影忽然说道:“她忘不掉的是从前的我,如今见了现?在的我,她必不会再?喜。”

少年穿着碧色锦衣,腰系宽带,月影婆娑,在他?的身上散着清泠泠的光亮。他?的神色如常,只那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宋殊眠回?了??x?头去看他?,疑惑道:“从前的你莫不是什么香饽饽不成?谁都要去贴你一下。莫不是打量着我没瞧见过,来诓我的不成?”

谢琼婴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只大步走向了她,“对对对,诓你的,好?把你骗得死?死?地留在我身边成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