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有生气，少爷，睡觉吧。”燕儿无力地扯扯嘴角，不知道怎么去证明她没有生气，但他这样反复问她，她一遍遍回答，这反倒是让她心底涌上烦躁。

该问的时候不问，不该问的时候一直问。

“好吧……”徐允洄眼巴巴看着燕儿冷淡的侧脸，她翻了身，背对着他，这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灯吹灭，两人准备入睡。

徐允洄闭上眼，却失眠了，他心里很失落。明明最近他们是很甜蜜的，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该说纳吉的事情，可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这件事从一开始，便让他们两人别扭了许久，也许是这事不对吧，可他也没有办法。

他睡不着，他想不通，他坐起身看向脚踏下，燕儿睡了吗？

可能还是他的错，他悄悄对黑暗中那个只能看见轮廓的身影，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燕儿也没有睡着，听见那道歉，却更生气了。她腾地一下起身，情绪一下子喷发出来：“一定要这时候说清楚吗？好好好，都别睡觉了……”

明明她都给了台阶，让他下了，他干嘛僵着不下？

徐允洄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原来她也没有睡着，她不是看起来的那么无所谓。

他的心情，奇异地好一点点了。

“怎么不继续对不起了？你对不起我什么？”燕儿真的无法忍耐了，她觉得徐允洄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道歉有什么用？

提醒她，他对不起她吗？她不知道吗？她知道，明明她都打算忽略了，他何必步步紧逼……

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么大方，能够心甘情愿把他让出去。他还想要她回答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允洄不知道燕儿的怒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但他确实感觉很抱歉，还是乖乖道歉：“对不起，给不了你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徐允洄是感到抱歉的，但没有那么悲伤。男人娶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女人不能嫁给喜欢的男人，太常见了。他们从不拥有婚姻的自主权。

“你何止对不起我这点，凭什么你可以挑肥拣瘦的说你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我就只能选喜欢你。”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选了就不能后悔，甚至没得选。你有那么多丫鬟，我是你喜欢的。我却只有你一个少爷，如果我去当其他少爷的丫鬟，谁知道我会不会喜欢其他人。”

燕儿将压抑已久的不满的脱口而出，下一刻就后悔，她终究还是伤害了他。她攥紧拳头，倔强得不低头，准备接受徐允洄的责罚，哪有主子受得了奴仆这样的顶撞。

但她实在是憋闷已久，她甚至开始讨厌喜欢徐允洄的自己，如果她不喜欢少爷，至少说明她的心是不屈服的。

徐允洄大惊，这下他切实悲伤起来：“怎么样说我都好，你不要否定我们的感情。”

“我何尝不想跟你一双人，只是你看这徐府，人人都光鲜亮丽的。却是日日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来气的大山。”他有他的无奈，徐府给他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他是徐府的少爷，就得听徐老太爷的话，否则他的一切，他们都有权收回。子须从父，天经地义。

假使他忤逆长辈，被逐出家门，这样一无所有的他，她会喜欢吗？

姨娘选父亲，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有财有家世，哪怕父亲是个大腹便便的老财主，只要能让她从戏班子那个魔窟里出来，她也必定是愿意的。

那么燕儿会不会也不是全然喜欢他这个人，不是喜欢徐允洄而是喜欢徐六少爷呢？

第49章 感同身受

燕儿对自己说了好多遍, 她试着说服自己，她想体谅少爷，她一次次对自己说：少爷不愿意的, 他也无能为力。

可是，可是, 真的是无能为力吗, 他为此付出过什么？他不是思考了后果就放弃了吗？

他能迎娶娇-妻美妾，她却要搭上她和娘的终生去赌他对她一直这样好，不公平，何其不公平！

如果非要说谁有错的话，那错的是她, 她不该奢求主子的唯爱，他们之间从不平等，他又怎么真的会为她自损？

“我要是能在外面找到养活得了我跟娘的工作，我就离开这徐府了。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明明我有手有脚的工作，却要被说你给我了好日子。为奴为婢, 还要为妾, 还要谢谢主子们的大恩大德，这样的日子，男人能过哪怕一天吗？”

燕儿越说越清醒，她真是受够这样自我蒙蔽的日子了。是，少爷对她好，但她不是躺着吃白食的。是，少爷给娘买了房子, 可她若是能够自己赚钱，谁稀罕赠与的房产呢？

男人用贞洁的名义把女人束缚在内院后宅, 然后再假仁假义地说，是我给了你优渥的生活，你离开我就没有什么也不是。

徐允洄一时气结，抓住话中一点：“你说什么？你想要离开徐府？”

“对！我就是想走，但是，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了……我居然找不到能接纳我的地方。”燕儿舍不得徐允洄是真，想离开他也是真，离不开也是真。

她内心实在是太煎熬了，她不明白二太太怎么能接受二老爷有这么多的姨娘，她承认了，她就是嫉妒宁家小姐。

她跟少爷相伴六载，心意相通又怎样，他不能娶她，那她情愿换一个可以娶她的。难道男人都死光了，她就非得只喜欢这一个吗？

“你不要这样……”徐允洄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他怕冷漠、争吵和抛弃，而现在燕儿的态度把这几样都占齐了。

“不要这样？你下来，你来躺一躺这地铺，你不是喜欢我陪夜吗。你来试试这滋味！”燕儿现在已经毫不顾及明天会怎样了，若他真的无法共情她的付出，那就这样分道扬镳也好，何必苦苦空耗。

她站起来，扯着徐允洄的袖子，要把他拉到自己铺位上。虽然是夏天，但地上湿寒，她还是铺了一层薄衾，冷硬减弱了一些，但还是有限。

徐允洄没有挣-扎，他没有睡过地上，他不知道会不舒服。他被燕儿按在地铺上，第一反应是硬，好硬。

一刻钟之后，他的肩背被硌得不舒服，他想起身，但又被燕儿按住了。

“才这么一会就不行了？我可是天天这样睡了两年！两年！”燕儿从未对他说过，本来她也就是丫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好说。

可若他是她的夫君，他怎么能不知道，她究竟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对不起，但没人告诉过我，原来这样是很不舒服的……”徐允洄意识到他想得太简单了，燕儿不是在莫名其妙发脾气，她是真的过得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

他心里隐隐不安，他怕燕儿真的是要离开，所以他没敢挣脱。如果，这样睡一晚，就能获得她的谅解，他也是愿意的。

他怀着这样的心思，真就委屈巴巴的睡了。

燕儿头脑一热把徐允洄按到地上睡之后，又觉得后悔，甚至是后怕，如果少爷闹起来，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