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生。”陆熠淡淡告知他,“死在康纳山,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叔公,你也别想太多,冤冤相报的仇恨也避免不了,逝者已逝,我会料理好后事的。”
素育连连咳嗽,玛罗泰毕竟是他当作亲儿子抱养膝下看着长大的,一句轻飘飘的逝者已逝怎么能就此揭过?他激动握着陆熠的手,“你要给阿泰报仇,不管是谁,都别让他好过!”
男人盯着素育下了死力道的动作,毫不犹豫抽手,不动声色扯过纸擦,对他道:“叔公,你老了就该好好安享晚年,这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别最后落得个晚节不保的名头。”
“什么….什么意思?”素育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毕竟是你哥哥,难道…难道你要咽下这口气看着他去死吗!你哥哥他含恨而终啊!我就算是死了,拼了这口老气也要找个办法报仇。”
“行,那您慢慢找。”陆熠不以为然,将纸丢入垃圾桶。
“陆熠!”素育激动地险些从床上跌落,用尽力气指着他鼻子:“平常我不说,到这时候了你还不念一点兄弟情分吗?能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现在阿泰已经死了,再多不满意也该平息了吧,他是你留着一脉血的哥,我们是一家人割不断的血缘你明不明白!”
好一个割不断的血缘,陆熠冷笑:“叔公,我从来都没说过不认这个大哥,我做的够多了。”
素育忽然梗住,恍然想到什么。
陆熠不亲近他们其实是有缘由的,早在八、九年前陆熠刚回来认宗那会,素育做了件至今都后悔的错事,隔得太久了,是一天家宴,陆熠也不知是没赶上还是没被通知,来时重伤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家门口,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显然被突如其来的人打断,后来
素育闭上眼痛苦回忆,后来他知道这件事是阿泰干的,担心陆熠回来夺得进政台的机会,其实名额一开始就是留给他的,但阿泰干了件傻事啊,事情查出来了,当年是他私心出手压下来,还将举荐名额推给玛罗泰,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陆熠有心结的原因。
其实他明白,陆熠这孩子什么都知道,也懂事,在后来一天夜里在他屋外坐了不知多久终于等到他开门,身上还包扎着未愈合的伤口,第一句就是:“叔公,我没想过要跟他争。”
“为什么。”陆熠哑着嗓子问。
面对如此坦诚的问题,当时他心虚并没有回答,而是劝他早些回去休息,到底是爱屋及乌,后来面对玛罗泰一路仕途坦荡要更为扶持,所有资源倾斜投入,没人记得家里还有个不被关注的人,他甚至不记得陆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入的军营。
早知道,早知道,素育后悔莫及,倘若知道他能站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定然不会存藏私心。
素育睁开眼睛看他,“知津,我有说不出的苦衷啊,你哥哥他也………”他叹一口气,呼吸机的喘息更大,“他是有他的难处的。”
刚才还气愤叫他陆熠,现在称呼竟又开始变回知津,陆熠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停在素育脸上,呼吸机的起伏昭著他此刻的燥动情绪。
知津、知津,他忽然出声念了两句,自嘲般细细品味意思。
回头知返,佛指迷津,苦海无涯是因为罪孽深重,所以要放下屠刀成佛知返?他不屑地笑出声,对于这个名字,他从来不觉得贴切,错是对,黑是白,人鬼混淆的恶途分得清谁手上染没染血呢,在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审判他。
陆熠忽然觉得没意思了,坐近几步,手摸上呼吸管似乎下一刻就要用力捏住,笑吟吟对他道:“叔公,我不知道谁有难处也不关心,毕竟人都已经死了,我也没必要斤斤计较是不是。”
眼见他语气缓了,素育松了一口气,也仅仅只松一口,因为下一刻,陆熠笑里藏刀的话彻底将他扼住。
男人话锋一转,突然问他:“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素育感觉到不对劲,手要伸出摁铃,被陆熠先一步阻止,男人轻笑着讲话托出:“不仅是他死了,他儿子的死也是有人动了手脚,你真以为是意外?忘了告诉你,其实他死的时候给我打过一通电话,不巧,我没接到,晚半个小时的功夫人就死了,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因果报应?你引以为傲培养的一家人都死绝了,现在只有我能护着你。”
字句落下,素育情绪瞬间激动,心率一路飙升,偏偏这时陆熠凑近对他放了最后一句:“叔公,你猜他儿子是怎么死的?”
呼吸机被扯下,素育恶狠狠瞪着他,胸腔口起伏的动作振到床铺都在抖动,他颤颤巍巍用最后的力气指着他鼻子:“你……你不得….好死!”
“那您可得养好身体了,看着我到底有没有死的那天。”陆熠似笑非笑,平静看他从剧烈挣扎到逐渐平静,呼吸机被扯掉地上,幽幽补完最后一句:“本来是想送你到老挝颐养天年,看你这身体也活不了几天,算了,那就在医院里数时间熬着等死吧。”
话说完,素育眼睛还没闭上,顿觉一阵头晕脑旋,受到刺激脑溢血再次复发,脑袋砸在枕头上,彻底没了动静。
见他晕了几秒,陆熠也担心他真死了,好心摁下急救铃。
0094 看望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醉回头,陆熠正悠闲从一众护士穿过,往走廊外离开。
“二哥。”陈醉喊了声。
陆熠穿着一身病服,竟看不出半分憔悴样,懒懒抽袖口,脚步却没停。
陈醉拔腿跟上,“你伤没好,这几天就别往外跑了吧,事情我去办。”
两人并行入电梯。
“行啊。”他睨一眼,笑了,“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丹隆萨按照我们的猜想,确实把威山凯逼出来了,部署的连队都从边境出动朝清剿部队靠拢,现在吞攀刚打完胜战估计正办庆功宴呢,这会上了头,跟丹隆萨阳奉阴违办事,缅军驻守在天门山的部队都是按照我们原先部署的方案,加强地势防线,架了几座炮口在老街豁口,就等着彭宗仁出来。”
电梯叮地一声,门缓缓打开。
“哎!陆少将。”普诺笑笑,“陈副官,找了你们好久,听说上了楼我就来看看怎么回事。”
陈醉礼貌一笑。
迎面来的普诺还没脱掉一身军装,陈醉扫一眼他手里的勒痕,看来刚拎完果篮,还挺沉,估摸是奉命来的。
陆熠从电梯口擦身而过,“普诺参谋真是有心了,百忙之中还抽空来。”
“哪里哪里,我这次来其实也是奉了命令探望。”普诺跟在他左侧往病房走。
话里明显,萨普瓦给一巴掌再给颗枣安抚人,卸权了,这台阶还必须得接下。陆熠坐回床边,看着三大提的果篮,忽然起意,抬抬下巴吩咐:“陈醉,洗几颗水果,普诺参谋长拎得多累。”
“是。”陈醉接过果篮。
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普诺看眼坐在床上看华文日报的人,忍不住伸了伸脖子,看清内容,好奇问他:“陆少将对最近的新闻很是关注呢。”
陆熠抬眼,“我现在是个闲人,除了看看报纸没别的事情做了。”
一语点醒最近停职的事情,普诺自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尴尬,捂嘴干咳一声,“陆少将,你也别太多想,这段时间好好保重身体,早日康复才是关键,身体好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这份感情牌陆熠并没有接,报纸合上,笑眯眯看他:“我听说曼谷现在很热闹呢,楼下那群反对派整天喊,吵得我头都大了。”
“哦,那需不需要我向总司令申请,换到第一军区医院?”普诺坐得板直,有些紧张,来之前萨普瓦是吩咐过不传达除看望病情意外的事情,言外之意就是不希望陆熠多管闲事,他沉思几秒,又说:“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人,再过几天防爆治安出动就能平息了,不过少将既然提到了,那还是换一家医院比较好,以免过多打扰休息。”
陆熠轻笑一声,无所谓揭过:“不需要那么麻烦,明天我就回去了。”
“回去?”普诺疑惑,“您的伤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