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是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段。
起初的第一年,苏韫呆在洛杉矶,没有住陆熠置办的那套房产,拿了卡里的钱折现,珠宝首饰变卖,得到了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财,又花重金重新改头换面脱离过去,拿了新的身份,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脱离掌控远走高飞。
什么东西都卖了,唯独。她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缓了又缓,尝试几次摘下来,最后发现,完美契合,就像天生该长在她手上,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第一年,是混沌的,醉生梦死的。
自由美利坚,多么虚浮。
以前苏韫觉得没有选择,这辈子就只能走一条路到死,可当真的有了选择,好像又觉得为难。
她这种像什么?苏韫好好想了想,直到看见诺大别墅里唯一摆置的大存投屏中播放的热恋电影,觉得,好像是一场电影主角千辛万苦到了大结局,然后褪去幕后,平静的生活。
而这样的生活也确实太平静了,所以她开始琢磨活着的意义。
到了第二年,苏韫在加州生活,因为听说这里永远都是阳光,如果感到忧伤,那就应该去加州。这里的蓝天碧水的海浪、成排的棕榈树,一眼望不到头的洲际公路会让你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温暖,粉色的沙滩落日会让你短暂地忘记一切,只剩下了公路上飞驰而来120码时速的风。
这一年,她想,自己应该是自由的。
洛杉矶的棕榈树,蓝天白云,科切拉的沙漠音乐节,沙漠之花,拉斯维加斯的不夜城,无上装、赛车表演,费城的老旧艺术和颓废。
最后从纽约出发,坐在从Amtrak的California ? Zephyr火车上,这是一条穿越美国东西海岸的铁路,经过芝加哥终点站是旧金山。
她像个行徒松散的旅人,没有昂贵繁重的行李,孤身一人挎着包穿越层层黑白面孔的人海。
到站租了辆公共汽车,阳光恰到好处,开了窗吹入舒心的风,暖烘烘地,连发尾都被撩起来。
原本打算去一趟佛罗里达,没想到佛罗里达的票售空了,那去哪呢?等想到答案的时候,她已经在去圣莫妮卡的路上了,没办法了,去圣莫尼卡吧,圣莫尼卡的沙滩海景也不错。
第三年,她已经体会完了这个国家的大致风情,开始静下心来思考空虚的未来。
落地窗前,夜晚浮灯,高楼的内透灯亮起,整座城市都开始变得生疏漠离。
桌上,是一张买来的报纸。苏韫打开搜索框,三年内刻意的回避让她对泰国现状国情一无所知。今天大概是喝得多了,恍然又回想起那个人。
三年,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是否真的高枕无忧了,应该拿到了吧,毕竟领略过手段,想要的东西,从来势在必得的陆熠,怎么会容许自己有错失。
屏幕上放大的照片,熟悉又陌生,苏韫指尖颤了颤,手机跌在地毯上。
在她离开的第二年上半年,5月22日。泰国军方陆军总司令与军方高阶官员透过电视媒体全国宣判接管民主政府。
由此,即上一次军方内部政变后,军政府发动二次政变,以“国家维稳”推翻了胡敏文代理的民主执政政府,在国会水深火热的选举时,现军政府最高领导人做了代理总理,胡敏文亲自出面澄清签下了退职令。
然没过多久,解夏节刚过,7月22日这天曼谷再次发生暴乱,军队武力镇压。这位代理总理的心狠手辣以及雷霆手段,及时维护王室名声及镇压维安,得到了青睐。
同年8月25日,这位陆军总司令兼代理总理,由王室亲自下达颁发了总理正式上任令,任命‘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主席’成为泰国新一届总理,当之无愧是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当政者。
泰国再次迎来军政府双权统治的独裁政府。
照片中,男人军装笔挺,鲜花簇拥,站在风光权力台上,多么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苏韫呼吸有一刻滞住。即便过去三年,再次见到这张脸,还是无法用坦然的心情面对。
地毯上的屏幕灭了,苏韫捞了条毯子,屈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有些醉意上头。迷迷糊糊,似乎又看见了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推送的一条国际时报。
三年前连续至今,10月10日的这一天,临近阅兵仪式,泰国为庆祝国立昌盛,会在曼谷湄南河畔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烟火灯光会,长达一个小时,绚烂久久不散,浪漫而璀璨。
苏韫想去捡手机,身体却因为惯性摔在地毯上,脚边打开的红酒瓶随之挥落,洒了一地。
她懊恼地起身,连忙换衣服,擦拭地板。
那条推送也被悄无声息地自动消掉。
这会儿也没浪费,剩下的酒做了红酒浴。
苏韫泡完澡出来已经是晚上10点,刚打算随便收拾一下地毯,等着明天联系家政打理时,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搬来曼哈顿后苏韫住在上西区地标级的云端公寓,没有额外请安保,所以住址配备的地段相对保障安全,上一次搬走,是因为隔壁的别墅里开淫趴,一群富二代对她这个搬来的亚洲女人很热情,叶子味一阵又一阵隔着十几米的栅栏飘来,敲门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加入。她实在受不了每天跑车和女人、大麻的声音和味道,索性就离开,来了纽约另一角的曼哈顿区。
但也才刚搬来不久,这会儿又传来敲门声,苏韫难免心悸。穿上防弹衣,拿着合法购入的手枪,子弹上膛,对准门口:“who?”
敲门声停止了,苏韫防备地打算拨通报警电话,没曾想,门外传来声音:“苏韫。”
女人愣住了。
这三年,她换了身份,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如同沉入大海的一根针,消失得彻彻底底,即便她没再动过卡里的钱,每个月,钱还是会照例打进来,那边的人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住准备好的房子,也不问她为什么不用钱,只是不知疲倦地打钱。到了10月10,还会额外地收到一笔钱。
今天上午10点10分时,就有一笔钱款入了账目。这是苏韫偶然在银行办理东西时看见余额发现的规律,她没刻意地查,但也心知肚明是什么意思。
三年过去,许多事情已经悄然改变。她从没想过还会再次相见,身体却比她还要先敏感做出反应。
握枪的手抖了抖,苏韫咬着唇瓣,屏住呼吸后退,假装没听见。
三分钟过去,门外的人似乎没耐心,咔哒一声,就见到门把手拧动,然后,门当面缓缓打开。
时隔几年,那张熟悉的面孔再次浮现,苏韫心脏漏掉一拍,像在做梦。
陆熠依旧没怎么变,轮廓硬朗,面容优越,穿着一身修饰完美的黑色西装立身门边,比穿军装时要更干练矜贵。
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框,也堵住了苏韫要跑出去的心思。
苏韫紧紧盯着他那双黝黑的眸子,下意识地退步,手里的枪明晃晃地对准他胸口。
于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对枪口的敏感程度极高,夺枪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但被她这么指着,甚至是上了膛的枪威胁,陆熠也丝毫不惧,相反,脚随意一勾,门嘭地关上。堂而皇之向她逼近。
他看见了苏韫眼里的害怕,怕他什么呢?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觉得不够自由吗。
“滚开!”苏韫焦急地喊,手里的枪一晃一晃,“你别靠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