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普希当然点头好说,如今普南敦的太子党阵营瓦解,分崩离析,人偷溜回了德国避难,本来唾手可及的王储之位也逐渐地脱手。倘若陆熠成功上台,过后养出一支大的派系,乃至后面陆熠拿到了双权通知,推翻现政府,进行独裁,他拥有军方站台无疑是最大助力,那么王储之位就是囊中之物。
自然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满意点头:“放心。”
“现在胡敏文怕得想下台,你说我该不该给他一个机会?”陆熠突然笑着说。
“胡敏文?”迪普希知道这个代理总理的事,人胆小怕事,即赛卡出事后接任政府,新的一轮总理选举出来前他都必须要站台,这会儿估计也是怕陆熠连带着将他清算了,老实得不行。迪普希知道陆熠言下之意,投去一个目光:“稳着点,别太心急。”
兜兜转转聊到最后,迪普希问他:“你打算怎么名正言顺地洗掉所有黑点?”意思还是提到了苏韫,提醒他,苏韫还存在,也就意味着这一关是个赤裸裸的把柄,要是有人想做文章,他别想好过。
陆熠垂了垂眸子,缓释几分表情,似乎在认真思考:“不知道。”
想了半天就说出一个不知道?迪普希气笑了:“万一到最后真的没办法保全,你总不能真拎不清吧?”
这是在提醒他倘若想进行接下来的双权统治,必然要断舍割爱,苏韫的事情不能露出一星半点,务必处理好,否则等再被翻出来,容易功亏一篑。
男人低头点了支烟,漆黑的瞳仁被火簇照得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绪。陆熠缓缓吐了口烟,凝视着地面。
在那天晚上,陆熠拦截到一截不利消息,有关于他曾经在萨普瓦身边干过的所有肮脏手段,这都不是重点,其中,苏韫这一层,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些利益的消息往来若是散发出来对他是极其不利,苏韫也是如此。更糟糕的消息是,虽拦截得及时,所查到的消息却已经有一部分已经散出去,流往了不知道何方。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随时随地被爆出的风险,一旦爆出,别说是上任,原本就颇有微词的政变会被翻出来指控。
唯一的解决方法,是在消息暴露出之前,公开处理掉苏韫,也就是在他下的逮捕令里宣判已经查清真相,销毁证据推开罪责将自己摘出去。
已经走到这里,要功亏一篑吗?陆熠痛苦地闭上眼,夹烟的手微微颤抖。萨普瓦啊萨普瓦,原来这就是留的后手。
是不是有些东西,注定无法两全。
陆熠最后给了似是非是的回答,起身离去。
沙滩上,他静默凝望远方。这几天,他之所有没有回去见她,是不知道该找何种心情,怕看见苏韫这张脸,下不了心。
他们还是见了面,在陆熠发出上任令后的半个月。
由于枢密阁的出面发言,拉育、巴颂站台推举,王室也认可了如今的事态,民众的声音渐渐小了,陆熠当任新一任泰国陆军司令是名正言顺。不少人夸赞他年轻有为、出类拔萃。世间所有赞叹的词全都簇拥着他,陆熠恍然天之骄子,所有的事情运筹帷幄,摆布其中。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身军装穿上,是脱不下来的野心。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两个月内,苏韫从新闻里见证了他无数风光时刻。当真,好不风光。
等陆熠走进来时,苏韫正半跪在地毯上休闲地插花。女人穿着一身素,背对着他,身材纤瘦、头发乌黑直长,好似和初见没什么两样。地面的花瓶灌了些水,红色的剪刀放在地上,苏韫一会儿捡起剪刀修剪瓶梅一会儿摆弄插花造型,后脑勺都能看得出的认真。他静静地看着,不知看了许久。
等苏韫察觉到不自在时,回头,撞进他黝黑的眸仁。
脱去了军装外套的陆熠依旧挺拔肃然,他不说话,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却像有很多话要说。
苏韫低了低头,其实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从这么多天的新闻里,从那张逮捕令里,她早就想明白了。留到最后,只会是一颗定时炸弹的祸害。
其实,即便苏韫不把那些消息爆出来,萨普瓦也一样会丧心病狂地抖出。她只是,加快了进程。
而陆熠说的也确实没错,她存了私心,因为存了私心,所以给了陆熠扭转乾坤的机会。
到了现在,看着陆熠的眼睛,她竟有些没办法接受了。
苏韫很乖巧地从地上起身,跪坐得太久了,一个脚软险些跌在地毯上,好在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她。
“谢谢。”两个月不见,连话都生疏了。
陆熠从鼻腔中深呼了口气,沉默看着她,蹲下身替她揉泛红的脚踝。
苏韫受不了他的视线,缓了缓,扯开他的动作,“你渴吗?我去给你倒杯茶。”
虽是问题,苏韫却没打算等他回答,逃也似地转身离去,只留下男人驻足原地。
再端着茶水走出来,陆熠已经坐在沙发上,气氛又开始凝重。苏韫给他倒了杯热茶,随后也坐在身侧。
茶香四溢,陆熠却没有动手的打算,苏韫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会死,是吗。”
很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结局,何等的勇气。
陆熠才看着她,由下到上,停在她漂亮的眼睛:“不会。”
“你不用骗我了,其实我猜得到的。”她指了指电视,“新闻里我看见了,这两个月爆出了一些关于你当初那张逮捕令的事情。”
勾了勾唇角,苏韫扬起了一抹自以为淡然的笑容:“他们要你杀了我,还要求公开处刑,看着我死,是吗?”
因为无法撼动陆熠,所以只能从小人物下手,无论是支持陆熠还是想试图反抗他的人,都毋庸置疑地希望她死。前者是希望她吞下所有的罪责去死,后者是故意想逼陆熠。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她似乎都是一个必死的结局。
陆熠刻意岔开话题,起身坐到她身边,攥住了苏韫不自觉发抖的手,重复着那一句:“你不会死的。”
等他将人搂进怀里时,才发现她的肩膀也在颤抖。
苏韫埋在他的胸前,以前说演就演的情况比比皆是,现在却是一颗眼泪也掉不下来。大约是演腻了吧,现在只觉得累。
“苏韫,你想要什么呢。”陆熠摩挲着她的后背,轻声问。
明知故问。苏韫很配合,认真地回答曾经给过的答案:“我想走。”
“嗯。”陆熠撩拨着她的发丝,很香,苏韫总能什么也不做就掀动他的思绪。
他轻吻了吻,声音哑了:“我想做。”
苏韫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