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坦荡地承认了,陆熠的脸上却找不出半分悔错,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玩笑话。
他们之间,太多不纯粹。
因为谎言穿插着每一字每一句,造就了注定卸不下的伪装,面具下,仅有的真话,哪怕一个字都显得弥足珍贵。
苏韫被话困住,迟迟不答。陆熠,让她越来越读不懂。
确信的是,他的心是黑的,黑到照镜子时也分不清究竟还能不能淌出鲜活的血液,可话也没错,在这个人鬼混淆的权力场里,他们都是一样的,甚至不知不觉间,她开始同化,开始对人命麻木。看见那些死去的孩子,第一反应竟也能觉得是一个铺路的数字,拿来挡枪的工具,这令苏韫感到惶恐不安。
在说他的心是黑的时候,她呢?是人是鬼层层叠叠下,还能看得清自己的面孔吗。
什么时候,她变得狰狞,最开始,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很早就认清的,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视线注视下,苏韫仓皇失措地逃出病房,陆熠没阻止,就像他所说的,要让她认清。
直到关上门,才能隔断压抑的气氛。
苏韫背靠着走廊墙壁瘫软下来,脑海不断闪回陆熠最后的话“苏韫,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一样的人。”因为是一样的人,所以是如此合衬,一举一动都能窥探对方的卑劣。
她本来就该恨他的。苏韫缓下心绪,回忆起一幕幕,只觉得头疼。
0249 攥住
往后长达一个月的休整期。苏韫没有再来过医院一次,隔绝所有联系,安安静静地呆在美塞。
陆熠恢复很快。病房中,正折着文件看,门被推开。
迪普希调侃他近两年是不是跟医院犯冲,陆熠坐靠在沙发上,眼皮没抬,懒得计较他冷嘲热讽的话。
瞥见陆熠身上的伤痕,他也是真佩服,到了这个位置依旧什么事情都自己亲力亲为,眼下萨普瓦闹了那么阴一出把人整得算是够呛,自己倒是两手一摊拍拍屁股不认,这是打定了陆熠不敢明面跟他跳板。陆熠本可以不接,现在是蠢得可以。
“我说你值得吗?”迪普希坐在他对面沙发上,审视着背光看文件的男人。
话落,陆熠才终于肯看他:“你来就是给我找气受?”
“当然不是。”迪普希耸耸肩,“我是来通知你,这次,赛卡联手萨普瓦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动作,不过短时间内,在阅兵到来之前,能保证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毕竟赛卡手里的把柄还在我们手上。但是我必须要警告你,别再轻举妄动留把柄给萨普瓦,这次事情他能明目张胆地搞你,无疑是打算直接出阴招灭口,灭不了也能挫你的锐气给个下马威,你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他将身子前倾认真凝重地说:“再有,跟不跟玛塔联姻得到支持都不重要,我管不着,但是有一点,阅兵结束接下来进入白热化期,萨普瓦已经筹备重新推出一枚棋子,一旦真的提拔了副总司令那就是板上钉钉,所以你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会让我们万劫不复。”
“推举了谁?”陆熠不咸不淡地喝茶。
“那看来你还不清楚?”迪普希笑一声,将带来的文件重重甩在桌上,“是军方家族的旁支派系,很年轻,上接着有一层王室旁系血缘关系,出身军官学院,父系一辈是曾坐上三军司令的老牌军阀势力。萨普瓦是想趁你不备,做一出越级提拔,彻底封死你的后路了。”
陆熠拆开文件袋,资料中袒露出的一张照片格外熟悉。
宋陵甫。皇家军官学校曾同期与他毕业的一名少校,本是个边缘化人物,是如今第一军区总部管辖皇家亲卫队的军区支援司令。此人并不隶属萨普瓦的嫡系,直系归属于王室调遣,现在突然被推出恐怕也是普南敦的意思。
毫无疑问,萨普瓦现在作势拉拢执政党已经让原本就对还未收拢军方势力的普南敦有所顾虑,又出了赛卡这一层丑闻,内外都担心自己辛苦建立的太子党瓦解,这才需要推出个亲信出来站台,也是为了敲一敲萨普瓦的脑袋。
陆熠却丝毫不担心,将文件丢回桌面,“萨普瓦比我更操心,这举措,就是在给他下马威,你觉得以他的性子,能坐以待毙等着自己被赶下台?”
局情明了,萨普瓦要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让,就不会想尽办法除去陆熠这颗想上位的眼中钉,而老东家现在急急忙忙地要用他的名义推出角色,还只能被迫接受,暗里必然不高兴。迪普希懂他的意思,翘着腿,笑:“那倒也是,说不定勾一勾火,还能看出狗咬狗的大戏。”
陆熠还没开口,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美塞。
接完,他脸色不好看了。
迪普希将水放在桌面看他,“怎么?”
原本还淡定的脸倏然变换,陆熠匆忙起身说要回趟美塞。迪普希还疑惑,就听见他撂下一句:“有事。”
桌面,宋陵甫的照片被风吹落。
美塞。
安静的庭院里突兀闯入一抹陌生身影。
苏韫刚从楼上下来,抓着把鱼饲料进亭池消遣。远远地,听见通报声,这声音并非来自陆熠。
她疑惑看过去,一道纤长挺拔的身影背对站立,架子很散,没转头也能分辨出他军装下的散漫矜贵。似乎感应到有人打量,男人准确无误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微眯了眼,一双丹凤眼格外邪气。
很漂亮,但也很危险,苏韫识相地后退。
男人朝她步步走来,散漫,但气势足够逼压。苏韫莫名心中慌乱,转身就要跑。
“是苏小姐吧。”一声低沉嗓音将她喊住。
“不用跑,我不是坏人。”宋陵甫眉眼疏朗出笑意,一笑,周身的戾气都散去,“我是陆熠的朋友。”
“朋友?”苏韫脚步才停住,闻见一股檀木香火味,不冲,泛着淡淡地香,她问,“我好像没见过你。”
宋陵甫走到她面前,视线极具侵略性,恍若谛视猎物般傲慢挑逗,“你没见过我,可我见过你。”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苏韫必须仰头看他。面对突然的话头,她有些不解:“我们见过?”
“是,但不重要。”宋陵甫的目光停在她白净的脸上,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看来陆军长不在,代替他请我喝一壶茶,没问题吧?”
苏韫看向一侧的警卫,警卫表示已经通报过,她才接下话,“当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将他引到池心亭中后,苏韫独身前往内屋走,正在拆解新的茶叶包呢,不注意间,身后站了个人。
一转身,苏韫被突兀出现的人吓得手里东西端不稳,倒水的杯盏没有防备摔在地上。她退,被碎片和热水烫得往后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