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到目的地,人幸而不算多,景观台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最佳方位。望着被风吹凌乱的后脑勺,有人伸手替她拨弄整理。陆熠今天心情不错,挑眉也望向远处,将所有漂亮的东西尽收眼底。不过于现在他而言,苏韫脸色的表情更令人动容。
精巧的一张小脸被风吹得微微眯眼,苏韫下意识想揉,再睁眼,周身笼罩着一股熟悉味道,淡淡的香气向她席卷而来,面前不断放大的俊脸轻佻倜傥,凑近,陆熠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苏韫想推开,没用,脑袋被紧扣着被迫承受他突如其来的热吻。
松开了,头发被他亲得凌乱无比,苏韫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息,气得抬眸给人一记恶狠狠的眼神。
苏韫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多怜人,潮红的一张脸像刚做完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在男人眼中无疑是致命的调味剂,越看越耐人寻味。陆熠舔舔唇角挪开视线,“好点没?”
“什么。”
“心情好点没。”陆熠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苏韫看着他,好气又好笑:“把你关两个月再放出来一天,你心情会好吗?我不是犯人也不是你的宠物,陆熠,你凭什么关着我。”
这话问得多有意思,陆熠走近一步,没有敷衍,“当初是你要搭上这条船的,我问过了。更何况你是我的妻子,什么叫犯人和宠物,我这是在保护你,别说得难听了折辱自己。”
一句轻飘飘的妻子宛若是枷锁般,沉重而窒息。苏韫冷笑一声对视他不屑的目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连婚礼都没有,只有一句虚无缥缈的话,陆熠,你自己站得住脚吗?”
陆熠停住,细细评味了这句话,笑了:“你这是提醒我?”
“无耻。”苏韫头也不回地甩脸开始往车内走。
骂人跟撒娇一样,没一点血性。陆熠无所谓,闲散跟在她身后。
这几天他做得确实不算妥当,人回了美塞忘了恢复自由,闹点脾气也正常。他想着,回车上气性也消退不少。
“不想在这里呆着,那就换个地方。”
运气很好,这时候正有退潮的迹象,孔克拉班保护区内,粉红石庭院逐渐露出,这是处粉色与棕红色的岩石而拼接组成的石头露台。石庭院安静立在海滩上,在上面就能看见四周岛屿风光。
面对美景,人的心情应该算是不错的,可苏韫安静的脸上却显露出淡淡忧伤,陆熠或许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却无声。
两人之间像淡淡隔了一层薄雾。
往前开,视野更为开阔,于水中矗立着一座白色佛塔。
这座白色的班华莱佛塔已经有两百年历史,坐落于海中央的一块岩石上。
停车熄火,一条长达50米的观海木桥是连接参拜佛塔的唯一通道,很窄,陆熠刻意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
苏韫的背影似乎又纤瘦不少,很奇怪,就算补再多也难长肉。他似不在意地望向海平面,海浪层层波动,水面倒影着她侧脸表情,莫名地多瞧了两眼。
不得不承认,女人都是感性的物种,眼泪是她们天生的利器,有时候就连他也觉得纳罕,当他试图剖析时发现,强撑的骄纵下其实是脆弱的,因为不想轻易袒露内心却又欲盖弥彰地要宣泄。譬如此刻,将一些无用的情绪浪费在宝贵的时间上。
他看着苏韫虔诚地参拜,不知又想到什么,再次露出悲伤的神情,明明眼眶发红还在强忍着酸劲儿往回憋,这是在做什么呢?陆熠突然想起郑王庙那日也是如此,如出一辙的表情。他不解地扫向苏韫的脸,觉得她太愚蠢。
0210 听话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人。
“有什么好哭的。”
一经提醒苏韫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她倔强地偏过头:“我没有。”
陆熠没有拆穿她的窘迫,附和着说,“嗯,没有。”
离开佛塔,苏韫站在木桥上发呆,就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掉眼泪,那样很没出息,连死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哭有什么用?苏韫的自我安慰起到了作用,释放的情绪慢慢收回。
然而有人误会了。
“要跳海?”
一句话轻飘却怵人。
陆熠冷不丁将她一把扯回,“站那么近做什么。”
“没…..”苏韫心虚撇开他手,力气几次没拗过,索性作罢。
“哭不能解决问题,有这种功夫伤心,不如想想找人帮忙。”陆熠突兀地说,“为什么不试着求我呢。”
“我想离开。”转过脑袋,苏韫毫不犹地告诉他,“可以吗?”
“这个不可以,现在局势动荡不安,出去了你又能怎么样?多的是人要你死。”
苏韫理智被一寸寸磨掉:“难道留下来我就能活了吗?陆熠,你是不是忘了这段时间我受到了多少暗算?与其被你们推来推去地当棋子摆布,倒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说着,她再次用力地挣脱,这次成功了,望着发红的手腕,她笑,“你现在对我好也不过是因为我身上还有利可图,我的价值在萨普瓦身上还有待提取,没必要装那么柔情的,只会让我作呕。”
“是。”陆熠坦荡承认。
他从来坦荡,连谎都不屑于撒,“你说的确实不错。”他上下扫视的目光如同估量一件物品,眼底再次浮现初见的凉薄,什么都无法让他入眼,“可我对你不好吗?苏韫,和我站在一起做赢家,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
到底,陆熠身上只有利益二字,苏韫承认他确实在这样局势下保全她一命,然而代价也同样够惨重,她直视:“跟你站在一起就能活?你想杀我的时候可不少,连结婚也是一步棋,说过的每一句也都是假的,为了把戏演真,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到了我都自甘佩服的程度。”
演戏?陆熠微眯了眯眼,享受着她的指责。他确实演得不错,然而她又算得什么好人?“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他缓慢说着,脚步愈发逼近:“我以为你会明白的,苏韫,你真的太不聪明了。”
说到这里已经走到人面前,他双手扶住肩膀用力一摁试图让她清醒,苏韫挣扎不过,只能瞪着,再往上,陆熠双手虔诚捧着这张让他欲罢不能的俏脸,想伸手了结一切,一用力又觉得舍不得了,所以他只好轻轻地捧着亲了亲:“我给的情分就算只有一分,也能让你平安活下来,换作其他人,你只会死得更惨,为什么不能看清楚一点。”
“我在你手上能活多久呢?一年、还是两年?一辈子都像傀儡一样被榨干价值然后死无葬身之地吗?”苏韫扯着唇角讽刺。
语气很轻,甚至过分沙哑了,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般令人麻痹。陆熠也被动地停下几秒,他窥见她眼中的恨意,那是一种极致的疯狂,是一种不能反抗而选择肆虐自毁的绝望。确实够刺眼。
他耐心地抚摸她每一道刺,发丝乱在手中,很痒,香味冲刷掉不少戾气。他不怪她的莽撞,甚至贴心提醒:“这要取决于你有多懂事,命在你手里,怎么做,怎么活,要看你够不够听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陆熠眼底波动的杀意并不是假的,这样的人可以因为情分而松下屠刀,有一天也会因为不高兴而挥刀。他的心不是肉做的,剖开看,里面全都填满了利欲野心。到底,她是怵他的,然而苏韫强迫自己落下每一个字:“陆熠,我们不一样。”
回他最初的那一句。
听完,陆熠蓦地笑了,微弯的眉眼突兀漾出寒意,“激怒我这套没用,有这种心思不如考虑考虑怎么讨好我才能对你好一点,说不定能多活两年。”
如此恶劣的言论从他口中说出竟毫不违和。陆熠依旧一身浩然正气,出挑周正的脸上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可只需要认真瞧,就能看见他眼底无穷无尽的凉薄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