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的目光都转向神女宫诸女。花光玉沉吟道:“既然诸位前辈同道都赞成此举,我神女宫自然以为无不可。但方才大伙儿说道,先选出武林盟主,再议论是战是和,现在却颠倒了个儿,咱们已议定两族和解,那武林盟主是要还是不要了?”

乔宝英说道:“照啊,倘若还是要选武林盟主,究竟该怎生选法?譬如我神女宫有两位副宫主,江湖上也有不少门派是几位首脑共同主事,是不是本门先共推出一个人来?”

赵璋仪说道:“大家要推选盟主,本就是为了号令统一,如今群雄已经做出决断,这盟主的事儿暂可押后。东禅师,你以为呢?”

东迦罗知道,赵璋仪是瞧着时移势迁,又蠢蠢欲动起来,不舍得再把盟主之位拱手他人。

东迦罗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个个看过去,群雄历经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各人都是满面黑灰,精神委顿。大事已决,无谓再为争夺盟主之位再起波澜。

东迦罗沉吟道:“今日大伙儿也都累了,不如回去养精蓄锐,等到明日群雄大会正期再作计较。”

严惟洲说道:“华虚门遍邀群雄六月二十一齐聚水月湖议事,如今差一天才是正日,还有好些朋友并未赶到。且等明日,大伙儿到水月湖再行聚会,一来将咱们的商议昭告天下,正式缔结盟约,二来议定盟主人选,究竟如何比武决选,以后又该如何更替,诸位今夜回去都可仔细思量,明日请各抒己见。”

赵璋仪微笑着捋了捋胡须,众人人赞道:“如此甚好。”

东迦罗微笑道:“太子殿下,你和两位狼王子还有闵公子,明天愿不愿意赏光去水月湖一趟儿?”

方云漪笑道:“水月湖的主人并没请我们,我们怎么好意思不请自来呢?”

严惟洲说道:“你们若是不来,人妖两族该如何正式结盟?”

方云漪说道:“我们不来,你大可以把我们一个个绑了去呀。”

严惟洲看了他一眼。

方云漪咯咯笑道:“我跟你说笑的,来,我们当然都来水月湖。”挽住元虹的胳膊摇了摇,笑道:“虹哥,你说是不是?”元虹低头看向他,眼神中流露出无奈的笑意。

群雄各自见礼告别,轰然而散。华虚门群弟子将陶应盛严密捆绑,准备押回水月湖。周永道说道:“惟洲,我们今晚回去,一定要把这陶奸贼的嘴给撬开了,好好问个清楚,明日才能对天下群雄有个交待。也幸好你及时回归本门,否则华虚门的千古名声可就葬送在这奸贼手里了。”

严惟洲说道:“如此有劳了。龙珠剑遗失火场,今晚我留下来找寻找寻,明日再回水月湖。”

周永道向方云漪看了一眼,迟疑道:“那你……你可千万保重。”

待得群雄尽数离开法叶寺,宝济方丈特意命人给妖族贵客换了客房居住。极乐寺、朝天教人众依旧留宿在后院。

众人沐浴更衣之后,都聚在方云漪的房中说话,谈到今日形势柳暗花明,方云漪有恩于中原群雄,人妖两族化干戈为玉帛,都觉得异常欣慰。

方云漪今日化为龙形,奔波灭火,内力消耗不小,用过晚饭便即安寝。余人各自回屋休息。

待得方云漪一觉睡醒,正是夜半时分。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窗外月白风清,芭蕉叶的影子映在窗纸上轻轻摇动。

他精神正好,披衣出屋,见左右邻室都门窗紧闭,想来几位哥哥都已歇下,便独自在法叶寺中漫游。

天上一轮明月照得庭下空明如水,竹柏树影如藻荇交横。

走着走着来到前院,大雄宝殿的残垣断壁中,大佛金身安然独坐,淡淡月光照在身上,宛若披着一层银纱。那些清扫火场的僧人们都已经散去,四下里一片幽静。

方云漪绕过去一看,只见佛像前面的废墟上横曳着一根大柱子,一个黑衣青年正坐在柱子上打坐,一柄长剑横放膝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方云漪笑道:“屠龙圣仙!”

严惟洲抬起眼眸看向方云漪,淡淡说道:“你叫我什么?”

方云漪笑道:“我叫你严大掌门。”一把撩起长袍下摆,轻轻巧巧跃过一堆堆破砖烂石,来到大柱子跟前,两手撑着柱子轻轻一跳,便坐在严惟洲身边,两只脚荡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严惟洲低头看向膝上长剑,方云漪也望了过去,但见龙形剑柄上含着一枚龙珠,不禁笑道:“龙珠剑找到了?”

严惟洲说道;“嗯,法叶寺僧众在佛像下找到了龙珠剑。”他左手握着剑鞘,右手轻轻摩挲剑柄,双目凝望着那枚黯淡龙珠,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方云漪抱拳向严惟洲拜了拜,笑道:“严掌门,你大喜呀。”

严惟洲陡然握住剑柄,淡淡反问道:“何喜之有?”

方云漪说道:“我知道你很想回到水月湖,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等到明日,你再一举夺下武林盟主之位,你可就是中原武林第一人啦。多少大英雄、大豪杰都难望你的项背,这还不是大喜吗?”

严惟洲举目望向大佛,说道:“天下第一又不是自己封的,武林中自有公论。”

方云漪笑道:“你怎么总是板着面孔不作欢喜?难道你心里就一点儿也不高兴么?”

严惟洲转头看向方云漪。清明月光之下,方云漪那银白龙眸中笑意流转,嘴角含着小小梨涡,冰雕玉琢的龙角则散发着美轮美奂的光辉。

方云漪向严惟洲靠近几分,说道:“我能摸一摸你的龙珠剑吗?”

严惟洲说道:“当日就因为你摸了龙珠剑,这才惹出无穷无尽的是非,如今你还要摸么?”

方云漪吐了吐舌头,说道:“不给摸就算了。那……让我看看你的伤。”

严惟洲说道:“什么伤?”

方云漪伸出双指搭住严惟洲的下巴,轻轻将他的脸颊转过来,笑道:“这个。”

白日里严惟洲的脸颊为陶应盛所伤,此刻伤痕凝成一道细细血痂,似有若无落在冷白如玉的面孔上。

严惟洲默然不语,任凭方云漪凑到极近极近的地方细细观看。两人温热的呼吸交错在一起。严惟洲眼望别处,但能时时刻刻感到,方云漪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的面孔。

方云漪低声道:“那姓陶的牛鼻子老道当真可恶,好好一张脸就给他划破了。”

严惟洲说道:“我辈行走江湖,面容偶有损伤又算什么?”

方云漪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自己舍得,就不怕别人舍不得?”

严惟洲用指腹摩挲着龙珠剑的剑鞘花纹,默默望着远处。

方云漪忽然想到他们都没有亲生父母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后退开几分距离,柔声道:“我说错话了,你别怪我。”

严惟洲收回目光,眼神终于落在方云漪脸上,低声道:“我若非要怪你,你待怎的?”

方云漪心中一动,试探着伸出双臂,慢慢圈住严惟洲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