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璋仪的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骇然之下后退两步。

严惟洲慢慢掀开兜帽,露出冷峻面容,一字一句道:“赵教主,你在这儿自说自话瞎捣乱,只会耽误时辰。”

赵璋仪这一惊非同小可,又退了一步,低声道:“严惟洲!”一时间惊疑不定,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回中原了?华虚门可知道么?”

严惟洲冷嗤一声,说道:“你的手指怎么样了?”

那一夜水月湖比剑,严惟洲一剑砍下了他的两根手指,幸得周永道赠药接续。赵璋仪动了动手指,神色阴晴不定,说道:“多谢严掌门关心,我已恢复如初。严掌门的魔气如何了?好些日子不曾听到你的动静,还道你在江湖上自生自灭,再也见不到你了。”

严惟洲说道:“我已不是掌门了。”

闵莲君见众人都已经显露身份,便也脱下披风。

赵璋仪看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原来闵公子也来了,当真是金玉满堂,大家来得好齐整。”

东迦罗饶是脾气再豁达豪放,这时候也难免心生不快,只想着快点打发了赵璋仪,自己才能赶快出去处分大事,说道:“赵教主,坐下说话罢。”

赵璋仪在主位坐下,说道:“昨天一波三折应接不暇,我回去以后才及细想,心里总觉得奇怪,为什么东禅师身边的从人都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为什么那白龙一来,东禅师也跟着来了?我越想越不对,今早就过来探探风声,不想正好撞见了你们。”

方云漪唯唯诺诺答应了一声,心中苦涩不是滋味,暗想:“舅舅待我是大不如前了。嗯,我确实是给他惹了天大祸事,此事须怪不得他。幸好娘亲待我依然如故,我以后要加倍孝敬娘亲。”

赵璋仪那边也心思飞转,暗道:“严惟洲怎么会跟龙太子混在一处?他怎么精神好端端的,并无半分衰弱颓靡之态?他的魔气转好了吗?难道是……难道方云漪助他压制了魔气?他的剑法比我强得多,他在这里,我就无法恃强带走方云漪了。”

赵璋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云儿,你昨天为什么不认我呢?你当初跟东禅师结识,不就是我牵线搭桥一力促成么?只可惜朝天教与极乐寺没能做成一家人,我一直深以为憾,难道我会出卖你们吗?”

闵莲君心想:“他频频提起昔日婚约,究竟有何用意?”冷冷说道:“紫霄天龙族的婚姻大事,似乎拉扯不上朝天教的名头。”

方云漪伸手挽住元虹的胳膊,轻轻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元虹低头见方云漪神色郁郁,便平心静气道:“赵教主,我兄弟俩敬您是长辈,处处多加礼待,但你若是对我们和云儿的婚事如此不满,哮月城也无谓多攀一门亲戚。”

赵璋仪说道:“罢了,你们到底来中原做什么?”

方云漪打起精神,说道:“我们打算混入群雄大会……”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计策。

赵璋仪自嘲似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嗯,你会打得好算盘。若是华虚门压倒朝天教和极乐寺占了上风,你们娘俩儿拍拍屁股逃命去了,却丢下偌大一个烂摊子与我。”

方云漪踟蹰道:“那……那舅舅以为该如何安排?”

赵璋仪沉吟道:“云儿,你自幼在中原长大,不如以后还是留在中原。你随我回朝天教去,只要有你在,我自能妥善筹谋大局,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方云漪好生疑惑不解,说道:“可是朝天教已经背负上窝藏龙族的罪名,我怎么还能住在问鼎峰?”

赵璋仪反问道:“谁让你住在问鼎峰了?”

方云漪一愣,赵璋仪说道:“朝天教不能再跟龙族有何瓜葛,你不能回问鼎峰,但还有别的去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当初既然对极乐寺许下婚约,怎能一笔勾销?你明日跟随朝天教一起出席群雄大会,我会当众宣布你已经驯化妖性,归顺人族,再让你跟东禅师结为伴侣,以后你就跟东禅师住在极乐寺。如此化干戈为玉帛,人族妖族皆大欢喜,天下群雄自当宽心赞许。”

方云漪惊道:“啊,那狼哥哥们怎么办?莲哥哥又该怎么办?我们已经成亲拜堂了呀。”

赵璋仪说道:“他们若是想你,随时都能来中原看你啊,或者留下来陪你也可以。”

重陵的大尾巴一下子竖了起来,根根毛发皆竖,喝道:“决然不可!这不是胡来吗?”元虹瞳孔一缩,眉眼间不免流露怒色,说道:“赵教主这个法子在人族看来或许行得通,对妖族而言却是奇耻大辱。”

闵莲君一把拉住方云漪的手,说道:“云弟弟,你还不明白?你这龙太子奇货可居,他要把你当作人质扣押在中原,一来震慑妖族,二来巩固他朝天教这一派的声势!”

赵璋仪自然知道妖族绝不会答允,但眼下在人族地界,这几个妖修势单力薄,只消能拿下龙太子,那么就胜券在握。他径自看向东迦罗,眼中闪动着热切之色,说道:“东禅师,你意下如何?”

东迦罗侧头看向方云漪,方云漪瞪大眼睛怔怔瞧着他,东迦罗冲他笑了笑,随即肃容道:“若能和云儿成就花好月圆,东迦罗求之不得。”

赵璋仪喜道:“我就看得出来,东禅师对云儿颇有好感,那么就说定”

东迦罗截断他的话头,说道:“但我喜欢一个人,就要这个人快快活活、自由自在。如果他做了我的伴侣,这一辈子就要失却自由,那我宁可放手。”

方云漪心中一震,暗想:“不想到头来是他懂得我。”他又从万俟兄弟、闵莲君、严惟洲脸上一个个瞧过去,心中忽然涌起无边柔情:“其实他们个个都懂得我!”

赵璋仪忙道:“我把云儿当作亲外甥看待,我也盼着他快活自在。但为了中原武林的气运盛衰,为了天下太平,不能不委屈他一个人。”

东迦罗笑了,说道:“所谓天下太平,那是要众生平等,和睦相处,才能永无争端,四海清平。倘若一方绞尽脑汁要压制另一方,互相忌惮、彼此算计,无所不用其极,那就永远太平不了。”

赵璋仪正待继续劝说,严惟洲忽道:“山下有人来了。”

众人一愕,静下来仔细聆听,隐约听得远方人嘶马叫,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驰向法叶寺。

赵璋仪疑道:“这又出什么事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寺钟当当当连响不断,荡气回肠,悠悠不绝。又听得原本清净清幽的前院人声鼎沸,无比喧哗。

一个小沙弥满脸大汗,一路奔到屋前,暴雷似的叫道:“东禅师,东禅师!”

东迦罗应道:“我在。”赵璋仪问道:“前面怎么了?快说!”

那小沙弥隔着门听出赵璋仪的声音,气喘吁吁道:“原来赵教主也在呢。好叫两位知道,华虚门四大宗主突然率领弟子登门拜访,极乐寺的大师父们、神女宫的女侠们也都来了,还有许许多多武林豪杰也都一同来了。大家伙约齐了似的,倒像是法叶寺张罗了一场群雄大会呢!方丈正忙着在大雄宝殿迎接宾客,请诸位速速出去相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宝剑出匣

赵璋仪颇觉错愕,说道:“这许多门派的人物都来了吗?可知是为何而来?”快步走过去推开屋门,众人又都拉上帽子遮掩面容。

那小沙弥躬身立在门外,答道:“华虚门陶宗主言道,他们听说法叶寺夜里失火的消息,所以约齐了一起拜寺探视。”

赵璋仪到底是领袖武林第一大教的英杰人物,心思电转,便即了然,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隔岸观火,嘴上说得倒好听!昨夜有人潜入寺中加害我妹子,可见本教人马寄宿法叶寺的风声已经走漏。今日华虚门就兴师动众找上门来,必定是来寻我朝天教的晦气。他们住在水月湖上,如何这么快得知法叶寺失火的新闻?想是暗中安插了不少人手,时刻监视着这一带的风吹草动呢。”又瞧了严惟洲一眼,肚内暗道:“没准这把火就是华虚门放的。”

方云漪急道:“这可怎么办?东禅师还未来得及拉拢到什么伙伴,群雄就自行找上门来了,可不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吗?”

东迦罗不慌不乱,说道:“既然我极乐寺的同门也来了,那我随赵教主一同出去会见宾客。虽然事出仓促,咱们来不及预先联络通气,但只要我方详加阐明人妖修好的主张,想来侠义道有识之士自能站到咱们这一边。”

方云漪说道:“是,是,但对方处处占先,只怕是有备而来。”

赵璋仪低声道:“怕什么?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华虚门未必处处占了先机,譬如华虚门只知我朝天教在此借宿,想来不知你这龙太子也大驾光临,否则不必客客气气来这一套虚情假意,直接杀进寺来大战一场便是。哼,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咱们也不必躲啦,这就出去会一会天下英雄。”说毕唤来一个亲随弟子,命他快去请赵龄希出来。

片刻间,四个朝天教女弟子簇拥着赵龄希过来了。赵龄希昨夜受惊不小,幸喜及时得到救治,此刻只是脸色有些憔悴,精神倒十分健旺。她腰中挂着意仙剑,右手摁住剑柄,呛啷一声拔出半截儿剑刃,高声说道:“怎么?听说华虚门率领群雄来兴师问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