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漪奇道:“你怎么了?”
柳润颜打趣道:“怕是圣仙大人对方少侠一见如故,要把龙珠剑当作新婚贺礼送给你呀。”
严惟洲眼中的疑色一闪即逝,伸手接过龙珠剑,拇指不住摩挲龙珠,仿佛在思量什么心事。
旁边的华虚门门人毕恭毕敬,说道:“启禀掌门,车马已经备好,咱们什么时候下山?”
严惟洲还未答话,柳润颜插口说道:“圣仙大人,你别怪我啰嗦,我算是方少侠和两位狼族殿下的媒人,说不得要替朝天教留一留贵客。就算你华虚门家大业大,百般事务千难万难,咱们不过就多留你两天而已,能耽误你什么机要大事?朝天教办喜事,咱们都来沾沾喜气,说不定改明儿你也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道侣。”又回头说道:“赵教主,你说是不是?”
赵璋仪心想:“这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华虚门和朝天教不大对付,还非要勉强。”但想着华虚门在江湖上的声势,隐隐可与朝天教比肩,赵璋仪也不好怠慢,料想严惟洲必定还是拒绝,便客客气气附和了几句。
谁料严惟洲略作沉吟,说道:“既是朝天教盛情挽留,在下不能推辞,便再叨扰两天。”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他刚刚死活不肯留下,怎么突然之间又答应了?倒像是拿腔作势自抬身价,非要大家苦苦挽留,他才肯答应。
赵璋仪微笑道:“还是柳宫主的面子大。既如此,本教一定将严掌门尊为上席。”
严惟洲把几个门人叫进屋来,吩咐说华虚门明日一齐参加喜宴,把马车上的行李再取下来。
他在华虚门说一不二,言出法随,众门人不敢有异议,纷纷领命去办理。
众人又跟严惟洲客气了一番,严惟洲始终无情无绪、爱答不理,众人也就告退了。
走出客舍,又跟柳润颜等人作别,方云漪才说道:“屠龙圣仙怎么像个小孩子,心思变来变去。”
赵璋仪说道:“你还说别人孩子气。谁让你去摸他那把剑,把手割破了很好玩么?”
方云漪笑了笑,赵璋仪又道:“眼下你和二位殿下的婚事最是要紧。我可告诉你,你今天给我老老实实的,跟在我们身边寸步不离,万万不可再出什么差错。”
方云漪说道:“我知道啦。”
这一天,他果然乖乖跟着舅舅前后奔忙,热火朝天张罗喜事。
朝天教威名赫赫,教主亲外甥的婚事务须隆重豪华,断断不能因为时间仓促而随便敷衍。千万件大事小情要在一天之内筹备齐全,其中繁杂艰难不必多说。
方云漪年少不通俗务,好在元虹殿下成熟持重,倒是替赵璋仪分担了不少烦忧。
朝天教上上下下忙到深夜方才安歇。重陵还要跟方云漪过夜,赵璋仪怕别人听说了笑话,硬是派人送万俟兄弟去客舍休息,把方云漪留在自己卧房打地铺。
夜里他又对外甥百般叮嘱,说道:“云儿,你身为人修,独自去了那群狼环伺的去处,只怕要吃苦头了。等你到了哮月城,千万要记得忍辱负重,谨言慎行,竭诚侍奉老狼王殿下。你都记住了?啊?”
方云漪打了一个哈欠,懒懒说道:“舅舅,你里里外外忙了一天,我看着都累了,你还不累呢?睡罢。”
赵璋仪说道:“我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你言行散漫,大大咧咧,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你自己小命玩完不说,稍有不慎还会祸及朝天教。”
方云漪拉高被子盖住面孔,含混说道:“我瞧着元虹、重陵都很好啊,他们不会欺负我的。”
赵璋仪说道:“谁说他们不好了?你根本就没明白我的意思。”
方云漪睡意朦胧,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儿,不一会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赵璋仪叹道:“你这性子,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儿大不中留,我是不管你这账了。”
翌日清晨,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朝天教各处楼宇殿阁张灯结彩,门户上贴满了大红喜字。前天教中庆贺千年大典,现成扎了许多花团锦簇的彩楼彩棚,这时直接用来办喜事,放眼望去满山皆红,喜气洋洋。
到了下午吉时,各大门派家族的贵客们齐聚凌空堂。
先是朝天教弟子齐刷刷敲响金锣铜鼓,响器轰隆隆震天价响,万俟兄弟穿着红袍皮裘,昂然走入正堂。众人见他兄弟俩英武不凡,心里都喝了个彩。
接着一班子乐师用笙箫琵琶奏起欢快喜乐,两对锦衣小童在前导引,方云漪玉冠红衣,笑嘻嘻走了进来,神采飞扬,顾盼生姿。
他肌肤本就生得白皙,穿上石榴花般的火红衣衫,更是衬托得冰肌玉骨,整个人白得发光。
赵璋仪做主婚人,三个新人并肩而立,拜堂行礼。
礼毕,赵璋仪又命人抬出一幅立轴画像,说道:“这是云儿先父方大侠的画像,是我妹妹方夫人当年亲手绘制,后来她仓促离家,许多箱笼未曾带去,这些年一直留在娘家。”
在场不少宾客熟知江湖中事,心里都清楚,所谓“仓促离家”,实则就是私奔。
十八年前人妖大战,天下大乱,赵璋仪率领朝天教弟子赶赴战场,他的亲妹子赵小姐留守在家,却趁机和意中人方大侠私奔了去。
那方大侠据说是剑术通神,修为已臻化境,但此人性格散漫,四海漂泊无依,谁也不知道他真实功力究竟如何,只道他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浪荡子,种种神奇传说,十有八九是浪得虚名。
此人拐带赵小姐私奔的消息一传出去,大家嘴上不说,私下里哪个儿不笑?
后来赵璋仪归家,也不曾如何为难妹妹妹夫,如今妹夫亡故,他还替妹妹抚育独子,可谓是仁至义尽。
谁知方云漪不争气,又在男女婚事上捅下了大篓子,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赵璋仪说道:“你们的婚事,我已派人去给方夫人送信,可惜她来不及赶回来了。今日就以画像代替方大侠的灵位,你们拜一拜罢。”
元虹定睛看去,只见水墨画着断崖上一树梨花,新月当空,一个白衣青年衣袂飘飘,右手高高倒举酒葫芦,酒水化成一线落入喉中,左手则挺出长剑,剑气纵横,落花环绕长剑,盘旋飞舞,端的是梨花雪影,风流剑仙。
只是画像纸质泛黄,边缘褶皱斑驳,看样子是在箱笼中尘封已久。
方云漪心中一酸,说道:“爹爹!”俯身拜了下去。
元虹、重陵跟着下拜磕头。
三人拜过灵像,赵璋仪高声宣布礼成。
方云漪看看元虹,元虹双目灿如烁金,对他微微一笑。
方云漪又看看重陵,重陵神色和缓,耳朵动了一动,狼尾巴不住摇摇晃动。
方云漪笑了笑,嘴角露出小小梨涡。
他常听人说成家立业,他现在成了婚,但一时之间,也不觉得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