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漪低声唤道:“爹爹,我来看你了。”

重陵轻轻把方云漪放在梨花树下,和元虹一起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闵莲君也行了礼。东迦罗口念佛号,竖掌躬身下拜。严惟洲最后一个上来,以江湖上前辈后辈的礼数见了礼。

赵龄希扶着墓碑,说道:“云儿,这么多年来,我和你爹爹一直瞒着你,其实你……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儿。”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脸上神色忐忑不安,生怕方云漪怪罪于他们。

不料方云漪微微一笑,说道:“娘,你们这些年来一直保守秘密,心里肯定很受煎熬。今天既然说开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担着这件心事,那可太好了。”

赵龄希说道:“你……你还愿意叫我娘?”

方云漪笑道:“你就是我娘,爹爹就是我爹爹,我们就是一家三口啊。”

赵龄希大为慰怀,低声道:“传蔼,你可听见了?云儿不愧是你我的孩子。”

严惟洲说道:“方夫人,既然你和方大侠是养父母,那方少侠的生身父母是谁?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赵龄希深吸一口气,斜瞅了严惟洲一眼,说道:“你不要一个劲儿催逼我,要不是你方才在谷底苦战群魔,救了我们大家的性命。你又几次出手帮助云儿,我绝不能容许鼎鼎大名的屠龙圣仙踏入梨花坞半步。”

严惟洲眯着眼睛说道:“你为何对我如此戒备?是否因为方少侠就是龙族后裔,你怕我斩草除根?”

元虹接口说道:“伯母相信我们,才愿意示知云儿的身世。伯母今日所言,我等发誓必定守口如瓶。严大侠,你说是不是?”

严惟洲知道元虹是要他立誓保密,想了想,微微颔首,肃容说道:“今日在方大侠墓前听到的话,严惟洲会带到自己的墓里。”

中原武林正道人士最重诺言,严惟洲更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他既然出言答应,那日后必定不会反悔。闵莲君、东迦罗也都跟着立了誓言。

赵龄希点点头,说道:“大伙儿昨晚同生共死,我对你们很信得过。”

她转向严惟洲,疾言厉色道:“屠龙圣仙,老实跟你说,我对你最是不放心了。你须得再发一个誓,日后若是查究明白,云儿确实是龙族的话,你对云儿可不能有半分加害之意,否则就算我能饶过你,他爹爹在天之灵也不能容你。”

严惟洲看了方云漪一眼,说道:“就算他是龙族,我本来也不会杀他,否则早就动手了,哪里容他活到今天?”

赵龄希说道:“你不能杀他,也不能把他一辈子囚禁在水月湖。”

严惟洲冷声说道:“眼下我就是想回水月湖也回不去了。严惟洲自己都无容身之处,又有什么本领囚禁别人?”

他见赵龄希还要说话,便道:“我今日跟到梨花坞来,只是要把事情弄得明明白白,方少侠究竟是不是龙种?我是不是真的冤屈了他?方夫人,你若是实在不愿我在这里,那我走就是了,大可不必逼迫我不断发誓,没得耽误时辰。”

第六十五章 千里托孤 章节编号:6686292

第六十五章 千里托孤

东迦罗说道:“屠龙圣仙对方夫人说话,未免太过生硬无礼。”

闵莲君轻声细语道:“严圣仙要走就走,难道有谁扣着你不放么?”

元虹说道:“伯母也是爱子情切才会殷殷叮嘱,还望严大侠体谅则个。”

严惟洲长眉一轩,正要答话,忽然方云漪颤声说道:“圣仙大人,你……你别跟我母亲为难。”

严惟洲看了方云漪一眼。

方云漪神色疲惫,又有几分无奈。他虚软无力地歪在梨花树下,清亮双目透过一枚枚飘落的梨花,定定凝视着严惟洲。

严惟洲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已经不是屠龙圣仙了。”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一块岩石上,再也不作声了。

方云漪说道:“娘,你接着往下说罢。”

赵龄希在方云漪身边坐下,抬眼望着梨花雨纷纷而落,怅然道:

“此事还要从我十八岁那年说起。我们赵家世世代代在朝天教位居要职,你的外祖就是朝天教的首脑人物,我和璋仪哥哥从小就住在问鼎峰上。

“哥哥年少有为,为朝天教立下许多功绩,后来外祖驾鹤西去,哥哥就接替了外祖的职位,不久又做上了朝天教教主,一时之间风光无限,人人争着奉承巴结。

“可是一心不能二用,哥哥忙于处分教中事务,还要在武林中争夺权势。至于习武练气,他难免就疏忽了许多。”

众人都想起那一夜水月湖比剑,赵璋仪给严惟洲砍断了两根手指头,若非严惟洲自行认输,赵璋仪可就丢大人了。

赵龄希说道:“哥哥自己的武功是练不上去了,便有心笼络江湖上的杰出英才,盼着将这些人纳入本教,日后成为他的忠心部下,丰满羽翼,壮大势力。

“那时中原武林之中,朝天教赵教主求贤若渴的美名,那可是人尽皆知,交口相赞。许多江湖上的草莽之士,要么是一腔热血,谋求建功立业,要么失时败势,混得无路可走,纷纷都到问鼎峰谋求出路。不论对方出身高贵贫贱,哥哥全都接待,礼遇有加。

“不过,这些事情全都与我无关。我们虽然是亲兄妹,但年岁差得太多,性子也全然不同。哥哥的宏图大略,我向来是不以为然,也从不理会,直到我十八岁那一年”

赵龄希露出柔情的神采,看向方大侠的墓碑,接着说道:

“那年冬天,一个姓方的大侠来到了问鼎峰。哥哥看他武功很高,对他着意接纳。可这位方大侠,对名利功业全都不放在心上。

“他无父无母,四海为家,今朝有酒今朝醉,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原是最随便散漫的性子。虽然投奔到问鼎峰来,也只是因为近来兜里没钱,听说朝天教教主热情好客,就来打一打秋风。”

方云漪笑了笑,轻轻把头搁在赵龄希的肩上,说道:“这可真是爹爹的做派,舅舅只怕要气闷了。”

赵龄希说道:“哥哥很清楚方大侠的为人,所以并不强逼他立刻入教。方大侠就以清客的身份,留在山上住了好些日子。

“哥哥本来想着闲暇之时,可以向方大侠讨教武功,但那段日子里,江湖上风声甚紧,人人都说,龙族虎视眈眈,不日就要吞并中原。

“所以哥哥忙得焦头烂额,十天有九天都在外奔走联络。方大侠乐得清闲,每日就在问鼎峰上赏玩风景,悠游闲散。

“我在家做闺女,本来不见外人。但有一天夜里,我到后山散步,走到断崖的时候,看见方大侠在梨花树下舞剑,我们这就认识了。”

方云漪想起,他第一次遇见严惟洲,也是在问鼎峰后山断崖的梨花树下,不禁偷偷看了严惟洲一眼。

严惟洲正静静低头倾听,梨花如乱琼碎玉般,飞舞着掠过他的乌发雪肤,冰雕玉琢的英挺鼻梁上,落着一粒分外漆黑的小痣。

赵龄希脸上一阵晕红,说道:“那一夜,我和传蔼初次相见,说话十分投机,于是约定明日再见。

“传蔼他……他对我很温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还教我剑法,唱歌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