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站直身体,想收回刚刚紧箍时彦的手,她刚一动作,时彦察觉出她的想法,顺手拉住了她。
“没事了!”
“时姝唤我哥哥,你和时姝关系要好,可以唤我时哥哥。你即便不是安安,我看到时姝好友落难,也会力所能及帮她。”
林蓁垂眸,目光落在时彦牵着自己的手上,他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手心温度滚烫,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像源源不断给自己输送元气和力量。
林蓁抽不动自己的手,此时此刻她也不想抽回,刚刚从地狱里跑出来,有一个人牵着自己,热乎乎传递给自己热气,这该是无上珍惜的情谊。
她抬眸看时彦,虽然周围没什么光亮,但他眼眸黑曜石般,她看得很清楚,他眼神纯澈澄清,没有任何杂念,如一汪清泉,给予自己的只有水般柔情。
林蓁嘴唇颤动须臾,在时彦柔光中终是开口:“时哥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时彦简单说了说找她的经过,歉意道:“我想过,实在不行,只能去英国公府找林大人想办法,没想到他们收了银子很爽快,愿意放人,只是我位卑言轻,不能第一时间救你出来,让你在里面受了半日折磨。”
林蓁克制住想哭的冲动,对时彦道:“五千两,我以后还给时哥哥。”
“唉,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我的”,时彦想说但想想现下处境,还是打消想法。
见林蓁鼻梁上有乌青,嘴唇也破皮红肿了半边,时彦问道:“你哪里受伤了?痛不痛?”
林蓁摇摇头,道:“诸大人知道我是英国公府的人,只是把我关在刑狱,说调查清楚后放我,并未对我用刑。”
诸大人,时彦脑子里飞速回想小说内容,小说里没提过这个人,他也没听说过,不过这会儿不好细问,看林蓁光着脚,他道:“没受伤就好,马车在前面拐角,还有一段距离,我背你过去吧。”
说着他就自然而然背对着林蓁蹲下,等着林蓁靠上来。
时彦并未刻意,见林蓁赤着脚,脸上还有伤,这地上也没多干净,背她去马车的念头理所当然冒出脑海,就像他曾经荒野徒步,遇到陌生的荒野徒步爱好者需陷入困顿,他也会如此全力帮助。
林蓁似定在了原地,纹丝不动。
感受到身后悄然无声,时彦回头,看到林蓁出神模样,明白了什么,时彦道:“不是唤我时哥哥吗,哥哥背妹妹没什么的,我也这样背过时姝。我们快走罢,这里不宜久留。”
林蓁没有言语,但缓缓走到时彦身边,靠在他身上,两只手臂圈住了时彦脖梗,时彦稳
稳背起她,向前方巷子走去。
在时彦突然转身背对自己蹲下时,脑海里的记忆似忽的打开闸门,另一个时空和飞飞的过往泥石流般砸在林蓁面前,她震惊,愕然,感伤,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渴盼。
曾经飞飞也这样习惯成自然背过她无数次,最初她会撒娇说自己走不动路,飞飞笑呵呵地什么也不言语,走到她面前自然而然蹲下,稳稳背起她,后来都不用她说,只要她步伐渐渐慢了速度,飞飞就很有自觉性地蹲下,向她指指自己的后背,她会笑嘻嘻攀上去,一点不心疼他,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
在校园暗夜里,飞飞这样背过她,不在校园无人认识地方,在马路上在风景名胜游人如织的地方,飞飞也这样熟视无睹他人,稳稳背着她。
林蓁在时彦背上,她看着他的侧脸,他脸部线条很刚毅,像陡峭悬崖直上直落,一点儿不像前世面貌那样柔和,因为他换了一张脸,她就不喜欢他了么?林蓁想起时彦说过的话,如果自己的爱人毁容完全没有往昔模样,或者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再不会记得自己,自己的爱就会凭空消失吗?
只爱一具躯体,自己的爱这么浅薄吗?自己模样也完全改变了呢。
想起前世陪伴妈妈去参加她教友婚礼,牧师说过的话,“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你都愿意永远陪伴在对方身边,不背叛、抛弃他吗?”自己和飞飞去民政局领证时,也按照工作人员指示,一起念过类似的话。
理所应当的答案,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并没有理所应当去做,自己有怀疑,会排斥,心里会难受,说服不了自己,可时彦呢,就像他所说,他变了很多很多,可内核没变。他像前世一样自然而然蹲下,等待自己攀上,他的步伐像过去一样稳健,在他身上她甚至安心得犯困,想趴在他的肩头睡一觉。
林蓁小心翼翼,缓缓趴在时彦肩头,她想睡又不想睡,这是一具新的躯体,可是和过去一样充满力量,有她喜欢的温暖和热度,她能清晰看到他脖梗上血脉流动,凸起喉结上下微微颤动,就像另一个时空她无数次看过的一样。
眼泪啪嗒啪嗒滴在时彦肩膀上,林蓁搂紧了时彦脖梗,没有说话。
时彦也没有开口,背上林蓁一些细微动作,他下意识感受到她某种情感悄然变化。
回了静苑,彩橘等仆妇早就准备好热水等候多时,一番收拾洗漱后快到寅时,彩橘为林蓁收拾好床铺,看着林蓁上床后,走到八仙桌边准备吹灭烛火。
“别吹!就放那儿!”林蓁看到彩橘走近八仙桌,急唤道。她好不容易回归光明,今夜她再不想看到黑暗。
“那我给姑娘留着”,彩橘应道,“大公子让我今晚睡隔壁厢房,姑娘有事唤我一声。”
彩橘正要出门,迎面碰上时彦。他亦收拾妥当过来看看,听到彩橘和林蓁对话,挥手让彩橘走了,自己却踏进房里来。
林蓁听到动静,睁眼看到时彦,便要坐起身。
时彦忙道:“你睡罢,天快亮了,我就过来看看。”
林蓁躺着没再动,睁眼看着时彦,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时彦默了一会儿,低眉柔声问:“是不是很害怕,今晚我在这儿陪你?”
林蓁止不住眨了眨眼,忍住了差点涌出的泪。
下意识地她差点冲口而出拒绝的话,可她想起今晚他厚实的肩背,想起过往自己对他的疏离,他都洞悉到自己灵魂,知道自己内心恐惧,她还要这样僵硬拒绝他的善意吗?仅仅因为他不再拥有另一个时空飞飞曾经的样貌?
“时哥哥,明日你不去户部吗?”
“今晚知道你没回来时,就向上峰告过假。”
林蓁没再继续问,时彦便觉这是默许意思,毕竟以前她不愿意都是第一时间说出来,远远避开自己。
“我就坐这儿看书陪你”,时彦指指八仙桌,“很快天亮了,天亮了我去休息,你快睡罢。”
林蓁闭上眼睛,或许屋内有了年轻男子的阳刚之气让自己不再惧怕,或许仅仅是自己太过疲累,她很快睡着了。
时彦随便找了本书,在八仙桌烛火前坐了下来。
拿本书只是一个幌子做做样子,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林蓁进御史台刑狱,是他完全没料到之事,听她的描述看她那般模样,她虽然没受刑,但定是受了不小惊吓,连带对他的态度,对他的言行举止都变了很多,对他有些亲近?不再抵触?时彦不禁联想心理学中吊桥效应,在高压力或刺激的环境下,人容易误将紧张、刺激的情绪误解为附近某人的吸引力。1
林蓁对自己的变化是不是源自于此呢?吊桥效应下产生的情感通常不会持久,他应该采取些行动让这种感受更真实牢靠一些。
他必须尽快,许多事情没有像小说里描写那般按部就班发生,或许蝴蝶效应,在他和毅勇侯时世诚没死胜利返回皇城那刻,许多事情就悄悄发生了变化?
回来路上,林蓁和他讲过她被抓进刑狱缘故,她遇到一位武功极为高强的镖师,他想为自己恩公伸冤,他叫明晖,让林蓁帮忙递了份状书,林蓁因此遇到负责此事的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