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国一把捂住宋珍珍的嘴,“这么大声做什么?你想死吗?”也不知道外头那些长舌妇有没有听见。

李淑兰脑子再迟钝,这会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气得不行,指着宋芸就骂,“你这只白眼狼,我们辛辛苦苦养你十八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坏种,我就不该好吃好喝把你养这么大。”

好吃好喝养大她?宋芸脑子里的记忆可不是这样的,她立即反驳,“你所谓的好吃好喝,是指等你们一家人都吃完后的残羹剩饭吗?还是指大冬天让年仅五岁的人用冷水洗一家人的衣裳?又或者让我退学在家里照看你们的宝贝儿子?如果不是顾婶子看不过去,找厂里领导反映情况,我怕是连小学都没机会读完吧?”

之所以能一直读到高中毕业,除了原身成绩实在太好,学校几次三番来家里做工作之外,也是原身没有因为读书少干家务,早上四点起床做一家子一整天要吃的饭菜,洗一家子换下来的衣裳。放学回来洗堆在厨房里的碗筷,搞卫生,收拾屋子,累死累活只能吃点剩菜剩饭,长期睡眠不足,营养不良,这才会被桌角一撞就丢了性命。

原身其实一直怀疑自己不是这个家亲生的,因为她的容貌实在太过出色,而宋卫国和李淑兰的长相都十分普通,尤其是李淑兰,甚至可以说是长得有点丑,而原身从小就是纺织厂家属院里公认的小美人,她和宋卫国夫妻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再加上宋卫国夫妻对她堪称虐待的态度,她始终怀疑自己的身份,只是苦于没有办法查清楚。

被宋芸当面反驳,李淑兰又气又恼,指着宋芸就骂,“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养大了跟我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你,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你不报答我们就算了,竟还动不动不是举报就是报公安,你的良心呢?”

宋芸都快被她这套理论整笑了,她指着宋珍珍问:“说得好像你们多高尚似的,你亲女儿这些年难不成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她身上穿的戴的我有吗?你睁眼看看她又细又嫩的手,再看看我这满是茧子的手,你是怎么好意思说我白吃白喝的?从我记事起,家里的活哪样不是我干?连你的内裤都是我洗,人没炉灶高时就煮一家人的饭,我就算给人当丫鬟当保姆,也能赚来一口饭吃吧?”

真是越想越气,原身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难怪一心想要结婚脱离这个家。

宋芸深吸口气,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废话,冷声道:“废话少说,把我爸妈给的钱拿出来,少一分,我会立即往革委会那边送举报信。”

宋卫国的眼神这会都能吃人了,拳头攥得紧紧的,很想直接把眼前这咄咄逼人的死丫头乱拳打死,可他不敢,外头可有不少耳朵在听动静,隔壁的隔壁就住着家属院里最爱管闲事的妇女主任,只要他敢动手,事情就肯定瞒不住。

“给她!”宋卫国朝宋珍珍低吼。

第6章 断亲书

宋珍珍很不甘心,可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一旦被举报,她之前的身份就瞒不住,虽说已经脱离了关系,可革委会那边认不认还难说,听说那些人都跟疯狗一样,根本不讲理。

她转身进屋关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皮箱,从皮箱的夹层里取出一叠钱,两千四百元,以及一叠票,都是宋浩和白青霞准备的,几乎将家里所有的钱票都搜刮空了,分成了三份,这是其中两份,另外一份本就是属于她的,她绝不会拿出来,哪怕找到了宋子奕,也说不出这钱不属于她的话来,毕竟白青霞交待这事时,宋子奕也在身边。

宋珍珍拿着钱出来,宋卫国和李淑兰见到这么多钱,眼睛都红了,他们可不知道亲生女儿从前头那个家里带了这么多钱票来,先前李淑兰也试探过宋珍珍,宋珍珍很斩钉截铁地说只给了几十块钱路费,他们也没怀疑,毕竟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肯定不会给太多钱。

她以前就算不知道宋芸不是亲生的,也没给过宋芸一毛钱。

宋卫国都后悔了,这么多钱呢。

然而后悔已经迟了,宋芸直接伸手将宋珍珍手里的钱夺过来,当着宋卫国和李淑兰的面数,钱有两千四百块,票有粮票布票糖票棉花票各种,价值也有七八百,她将数额全部写在断亲书上,不会给他们留下反咬一口的机会。

“断亲书已经写好了,现在只要将介绍信给我,我立即就签字按手印。”宋芸将断亲书放在桌上,面色淡淡道。

宋卫国竭力将视线从宋芸手中那一大叠钱票上移开,不断给自己洗脑,命重要,命比钱重要。

宋卫国仔细看过断亲书后,目光阴鸷地盯了宋芸一眼,“等着,我这就去开介绍信。”

宋卫国走后,宋芸不理盯着她手中钱票,眼睛已经赤红的李淑兰,直接回了自己那间阴暗的小房间,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用一块旧布一包,取了几十块钱和几张票放在衣兜,剩余的钱票装进一个原身自己缝制的小布包里,再用针线将布包缝在衣裳里面,这是她从一部电影里学来的办法,这年月小偷小摸的人可不少。

等她收拾好走出房间,宋卫国也回来了,阴沉着脸将介绍信递给宋芸。

宋芸也爽快,当即和宋卫国夫妻一起在断亲书上签下名字按下手印,一式三份,各自保管一份,另一份一会送到街道办留底备案。

虽然心疼钱,可宋卫国拿到断亲书后,悬着的心也算落了地。于他而言,宋芸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地雷,断了亲,他才能安心。

“既然我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我的户口也该迁出去。”

宋卫国自然没有异议,巴不得。

如今宋芸没有去处,就直接把户口和粮食关系先迁到街道办,原本这事也不好办,可今儿宋芸运气好,遇到了杨丽芬的母亲张红梅正好在,她自然认识宝贝女儿的好朋友,也怜惜宋芸的遭遇,当即就开绿灯帮她办了。

宋卫国目光复杂地盯了宋芸挎着的小包袱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走了。

那些钱他虽然眼红,可也知道这些钱和老右有关系,他动不得,不然事情一旦捅到革委会那边,他就会彻底完蛋。

当然,他也不会蠢到去举报宋芸,否则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和家里刚认的女儿都会受牵连。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不认为家里的亲女儿会将所有钱都拿出来,亲女儿手里肯定还留有不少,到时还不都是他这个亲爹的。

宋芸不知宋卫国心里的盘算,朝张红梅道了谢便匆忙往气车站赶,现在已经一点半,赶到城郊还不知道几点,她不敢耽误一分钟。

好在她运气不错,刚到汽车站就有一辆班车往城郊方向去,总算在三点到达城郊的丰台站,再租了一辆驴车,赶往宋珍珍给的地址,下巴村。

宋珍珍将宋子奕丢在下巴村也不是瞎找来的。

一个在京北大学专门打扫公共厕所的婶子跟人闲聊,说她们下巴村里有户人家生了五个女儿,想儿子都快想疯了之类,重生回来的宋珍珍恰好听到这些闲话,当时没太在意,后来宋浩夫妻将宋子奕托付给她,她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将宋子奕送给那户生了五个女儿的人家。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宋芸赶到下巴村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宋芸怕一会想回去找不到车,就给了赶驴车的大叔一块钱,让他在村口等一等她。

赶驴车的大叔见宋芸出手大方,自然欣喜应允,表示会一直等她。

宋芸进村后找人打听了两句,很快找到了王大强家。

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王大强家也是盖的几间土坯房,简单圈了个篱笆院子,院子里乱糟糟的堆了不少杂物,以她的身高,能轻易看见篱笆院子里的一切,她一眼就看见蹲在院子角落里的男孩,男孩背对着她,正蹲在一个木盆前洗衣服,身边还堆着一大堆没洗的脏衣服。一个胖女人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女孩坐在屋檐下嗑瓜子,时不时看洗衣服的男孩一眼,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没停过,一会骂男孩洗得慢,一会骂男孩没洗干净,骂得起劲了还捡地上的石子土块往男孩身上砸。

宋芸的心脏狂跳着,她推开虚掩着的篱笆门,不管胖女人的粗声叫唤,快步走到男孩身边,颤声喊,“子奕?”

正默默落泪的宋子奕猛地抬头,见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陌生是因为他从未见过,熟悉是因为,这张脸和妈妈的脸很像。

而宋芸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真的是子奕,是她前世那个生命定格在八岁的弟弟,一模一样的脸。

宋芸正要表明身份,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下,“你谁呀?跑我们家里来干什么?”

胖女人一脸警惕的盯着宋芸,用她臃肿的身体挡在宋子奕身前,隔绝姐弟俩的视线。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这女人能吃这么胖,实在是稀奇。

宋芸迅速整理好心情,目光恢复冷冽,指着被栓了绳子的子奕道:“这是我弟弟,我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拐卖人口,知道拐卖人口是什么罪吗?”

第7章 叔可忍,姐不可忍

胖女人脸色一变,嘴中的瓜子皮一吐,指着宋芸破口大骂,“哪来的小贱蹄子在这胡说八道,这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你再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