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方坚的乖巧的小脸,尽力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别害怕,他还告诉你什么了,一次性说完吧,方便我算总账。”
适当的压力能够让人感到紧张,更容易说出真话,但过度的压力却会成为接近真相的阻力,看来我笑得不太到位,方坚的表情很僵硬。
我心里有点后悔,我自以为有所长进,其实还是太过冲动,话说得有点重,就方坚这个臭脾气,现在肯定正在心里犯嘀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茬,不说啥事儿没有,说了还要被我记恨。
“哼……”他冷哼一声,嘴角扯了扯:“你觉得我还能知道什么呀?”
不出所料,他这态度一看就是想岔了,我急得脑门直冒汗,来不及后悔便一屁股坐回车里:“不是,我要知道这个我还问你干什么!”
也不知道具体惹到他的是哪句话,现在补救也为时已晚,不久前还温柔可人的方大师往后一靠,手臂环在胸口,梗着个脖子斜着眼睛看我:“你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还得我一个工具人给你传话,难不成我能知道得比人家想让你知道的还多吗?”
不得了,给他找到机会反客为主占据上风了。
我被他几句话噎得够呛,半天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反驳他,坐副驾驶上低着脑袋胡思乱想,一肚子闷气憋在嗓子眼里,愤愤不平也没地儿撒火,只能又点了根烟,没想到还没塞进嘴里就被方坚劈手夺下,一口没抽上就让他丢到了车窗外。
“别抽了!”
“……干什么,”我诧异的看着他,指尖还残留着那支烟的触感:“你发什么疯?”
方坚居然还一脸义正言辞:“疯了的人是你吧,你怎么还能有心思坐在这里抽烟啊?”
我看着他活像见了鬼,想不明白他是个什么脑回路:“我抽根烟都碍着你了不成?!”
“有空抽烟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处理病房里那条疯狗哦,”方坚露出一个揶揄的笑:“知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能一个不落地搅在一起,许新荣说得倒也没错,你是不长记性哈。”
他话里有话,但我气得够呛,没心情跟他玩儿听话听音:“胡说八道些什么屁话,轮得到你教训我了?”
“他们俩都能教训你,那我跟他们一样,凭什么只有我不可以,”方坚的语调愈发怪异,尖酸刻薄得紧:“我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呀!”
我一个头两个大,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句话能给他气成这德行,怎么会有人小心眼到这个地步啊!
“行行行,刚刚是我口不择言,对不起,我错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没那么王八蛋,”方坚张口还想争两句,我一把给他把嘴捂住:“方大师,差不多得了,见好就收吧。”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我就是个普通人,受不了这么多刺激,也没那么多心眼,你就当发发好心,少给我添点堵行不行。”
“只有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
“爱信不信。”
我有点尴尬,睁开眼也不敢回看他,低头拎起提袋推开没关紧的车门:“我上去接赵明明。”
方坚没说话,我将他甩在身后,逃命似的朝着住院楼走去,可方坚之前说过的话却绕在我心里难以散去。
【你如果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真相,不妨问问你家小狗,为什么你休假的时候会突然丢了工作。】
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
事已至此,难不成我还能跟个脑袋被打成猪头、鼻骨凹陷等着做手术的伤员算旧账不成?
我站在电梯间,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电梯门开了又开,我却始终犹犹豫豫不愿抬起脚走进电梯。
我算被迫学乖,也多少有点认怂了,所谓的真相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吃过的亏都在告诫我,一次又一次,每当我得知所谓的真相后换来的只会有屡次三番期待落空的失望。
既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意不去?
需要真相的人又不是我。
他们也从来都不希望我知道真相。
我盯着脚尖,琢磨着许新荣说过的话,他为什么想要我知道所谓的真相?我知道以后对他有什么好处?如果真的有好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让方坚自己决定要不要和我说,这算什么高级曲线救国?绕这么大个弯子,他就不怕方坚最后决定不告诉我吗?
还是他根本就是碰碰运气,一切随缘?
弄得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我越想越奇怪,总觉得许新荣这事儿干得怪里怪气,犹豫再三,我掏出手机走到没人的角落里,拨通了他的电话。
还是关机。
“啧……”
我有点焦虑了,比起他说的真相,我现在更急迫地反倒是想知道许新荣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老狐狸,人都跑了还能把我玩儿得团团转。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再次走进电梯间,摁下上行的电梯按钮,跟着人群挤进轿厢中,回到骨科楼层,一步一步走向赵明明的病房。
“恒哥,你回来啦。”
我抬头看向房间里,赵明明正半坐在床上看着我的方向,他这颗脑袋包得严严实实,我没法儿看到他的表情,但我却好像看到他的屁股后面有根尾巴朝着我摇个不停,仅仅是因为见到我而已。
他要真是一只狗该有多好啊。
把袋子递到他手里,赵明明迫不及待的把里面的衣服掏了出来:“恒哥,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丢在医院不管我了。”
我看着急慌慌换衣服的赵明明,随口搪塞道:“有点堵车,Tony开得也慢。”
赵明明正在和病服上的纽扣搏斗,他有几根手指扭伤了,这会儿肿得老粗,不太好使:“那一会儿我来开车吧,早点回去做饭,我昨天买了肋排还没来得及烧。”
“别瞎折腾,回去好好躺着,”我看他实在捏不住扣子,忍不住拍拍他的手背让他松手,帮他把衣服解了开来:“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呀,”赵明明心情应该很不错,声音很轻快:“我晓得的话一定告诉恒哥。”
我抖开刚刚带过来的衬衫,给赵明明套好,一颗一颗扣上纽扣:“砸了我的饭碗对你有什么好处?”